二月廿九，新丰渠畔的桃花水突然泛黑。老船工孙大眼撑着竹篙，篙尖触到水底异物——捞起的不是淤泥，而是半截青铜闸片，断裂处的云雷纹正渗出靛色黏液。
"栓子！快记下这纹路！"他朝岸上喊。少年应声展开《河工志》，墨笔未落，书页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辰时闸崩"的谶语。对岸浣衣的妇人们尖叫着后退，捶衣石下的青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
玛依努的红裙掠过堤岸，银铃索缠住个正往水里倾倒药粉的货郎："昭武商会就是这么'疏通河道'的？"
货郎突然咧嘴一笑，耳后碧鳞蛇纹骤亮。药罐炸开的毒雾中，三百尾死鱼翻着肚皮浮起，鱼鳃处皆嵌着微型青铜齿轮。
"阿姐小心！"纳斯尔掷出染缸，靛蓝染料与毒液相激，腾起的烟雾里浮现王铁头在铁匠铺遇袭的幻象。少年瞳孔骤缩——幻象中刺客靴底的泥印，与昨日在渠边发现的马蹄印纹路一致。
子夜，崔令仪立在闸房暗室。指尖抚过铸铁闸轴，云雷纹的凹陷处沾着未干的血渍："谢大人，这润滑用的根本不是桐油。"
"是漠北狼毒混合尸油。"谢沉舟剑尖挑起半片破碎的陶罐，"每开闸一次，毒质便顺渠而下，灌溉的农田会变成死地。"
暗门突响机括声。三百具青铜连弩自墙内弹出，弩机枢轴处赫然刻着"王记铁铺"的徽记。崔令仪旋身踢翻油灯，火光映出闸轴内侧的突厥密文——"以渠为刃，饮鸩止渴"。
王铁头赤目抡锤，祖传铁砧在鎏金锤下迸出火星："栓子！加三勺岭南硫磺，把这毒铁熔了重铸滤网！"
熔炉青烟突化骷髅状，学徒惊退两步："师父，烟里有东西！"
"怕什么！"老铁匠暴喝劈开烟幕，"这是沉樱姑娘教的'气纹辨毒法'，烟走坤位，生门在巽——纳斯尔，拉第七档风箱！"
暗桩自梁上扑下，淬毒匕首首刺其后心。玛依努破窗甩出银铃索："说！谁在闸轴做手脚？"
刺客獰笑："你们每修一道渠……咳咳……都是在给突厥……铺……"银索骤紧，未尽之言随颈骨断裂声消逝。
晨光中，新铸的青铜滤网缓缓沉入渠口。黑水经过十二道滤层，在出水口竟变得清澈见底。苏合香蹲身舀起一捧："崔大人，这水能养鱼了！"
谢沉舟剑指滤网残渣："看这些结晶——狼毒与硫磺相克，沉淀后竟是上好的田肥。"
王铁头着改良的滤网图纸："得给每道渠闸加装这种活扣滤网，突厥人再下毒就是给咱送肥！"
春分当日，三百农人聚集新闸口。孙大眼撑着首艘验水船通过闸门，船头悬挂的"验"字旗忽被风卷落——正盖在渠底新嵌的"以民为闸"铁碑上。
玛依努将银铃浸入渠水，铃舌暗藏的牛毛针突然变蓝："看！毒性预警有效了！"
纳斯尔在《河防志》添绘新注：靛蓝预警，赤红示毒，玄黑为肥。少年笔锋扫过漠北地形图，那些曾被标注"死地"的坐标，此刻正被新渠脉络重新连接。
暗流深处，半枚青铜齿轮卡在滤网间隙，随春水缓缓转动。长安城外的桃花汛裹挟着往年积毒奔涌向东，却在经过第十二道滤闸时，化作滋润江南的第一场甘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