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一,长安城柳絮如烟。崔令仪策马掠过朱雀街,忽见万民鼎遗址处腾起青烟——不是祭祀的燎火,而是数百农人正将九鼎残片熔铸成犁。老铁匠王铁头抡起祖传鎏金锤,锤落时迸射的火星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胃宿位置钉着的青铜残片,正是三年前沉樱坠崖时遗落的发簪。
"崔姑娘看这新犁纹路!"王铁头抹了把汗,犁身云雷纹间赫然嵌着"天启五年制","俺把鼎耳的饕餮纹改成了麦穗纹,您摸摸这刃口……"话音未落,淬火池突然沸腾,浮起的不是铁渣,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青铜司南——勺柄首指兴庆宫残垣。
崔令仪瞳孔骤缩。那司南遇水即燃,靛色火焰中浮出半幅《推背图》,缺失的第西十五象被蛇血补全,赫然是谢沉舟策马踏破巫祝祭坛的剪影。
谢沉舟立在重建的玲珑坊前,剑尖挑起门槛缝里的翡翠耳珰——与崔令仪母亲遗物同制。坊内新织的越罗突然无风自动,三百匹绸缎在空中拼出漠北地形图,标注的绿洲位置钉着带血的突厥箭镞。
"谢大人验看新式织机?"
新任坊主捧着《天工织造》走近,书页间突然窜出碧鳞幼蛇,"这是按崔姑娘给的璇玑图改的,能同时织二十八色……"他突然噤声,织机底座的铸铁齿轮竟与三年前军械司失窃的弩机制式相同。
窗外掠过鸽影。谢沉舟劈开鸽腿铜管,掉出的不是密信,而是半枚带牙印的辰砂——与太庙九鼎残片的裂痕严丝合扣。
崔令仪踹开突厥商队货箱时,杏花正落满西市。本该装着丝绸的檀木箱里,蜷缩着浑身生满靛斑的胡商尸骸,七窍塞满《西域水道记》残页。她挥刀斩断驼铃金链,坠落的铃舌突化蛇形钥匙,精准插入货箱暗格——
三百卷羊皮地图轰然倾泻,每幅绘制的绿洲位置都钉着青铜弩机。崔令仪指尖抚过龟兹古道图,靛血突然游走成文:"以商饲战,可亡长安"。
"令仪姑娘可知丝路为何复通?"
假扮驼主的巫祝余孽自沙尘中显形,手中波斯弯刀映出谢沉舟的白马,"你们重铸的每具农具,都在为突厥铁骑锻刀!"他劈碎水囊,混着辰砂的毒水蚀穿地图,显出新修的坎儿井密道图。
子夜,谢沉舟截获漠北信鸽。鸽羽浸透的密药遇风显形,竟是玲珑坊新织的越罗纹样——经纬线间暗藏弩机图纸。他踏着佛塔飞檐疾掠,袖中铜钱击碎更夫梆子,梆腔滚出的不是木屑,而是带咒文的青铜机括。
"沉舟兄别来无恙?"
本该葬身凌阴殿的巫祝首领自塔刹跃下,手中量天尺突化九节鞭,"你以为我们求的是复国?我们要的是天下永燃战火!"鞭风扫落塔铃,三百铜铃在空中凝成浑天仪,首罩谢沉舟命门。
琉璃瓦突然炸裂。谢沉舟抓住坠落的鸱吻,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溅上浑天仪——三辰仪突然逆转,映出崔令仪在货栈血战的镜像。
五更天,崔令仪的白马踏破突厥商队旌旗。斩断的波斯弯刀插入沙地,刃身映出漠北新栽的胡杨林。她自首领怀中搜出鎏金虎符——符身"腊月廿三"的刻痕正被"永通商旅"西字覆盖。
"谢大人看清楚了?"
她将虎符抛入熔炉,铁水凝成的新式耧车正被农户推向田间,"你们御史台安插在商队的暗桩,三日前往坎儿井投的可不是毒药。"
谢沉舟剑尖挑起井水,晨光穿透水珠——靛色毒液早己被石灰中和,泛起的涟漪里,无数麦芽正破开浸透战血的冻土。
谷雨初霁,崔令仪立在重开的玲珑坊前。最后一匹越罗掠过染缸,云雷纹里游动的不是蛇影,而是漠北棉农的笑脸。谢沉舟的白马踏着晨光离去,鞍侧悬着的青铜剑己换成木尺——尺面新刻的《兆民本业》第十三章,正被第一缕曦光染成金色。
朱雀街忽然喧哗如沸。万民鼎遗址处,三百工匠将最后一块残鼎锻造成铧犁。淬火的水汽漫过重生的长安城,惊起的燕雀掠过十二坊新漆的匾额,羽翼振落的前朝血锈,皆化作今年第一场杏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