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懂,楚阎懂的,楚阎记住了。”
经李戡这么一打岔,楚阎反而忘了之前要问什么,
等回头想起来时,李戡早就走远了,于是他也只能自个儿挠挠脑袋瓜儿。
至于此刻,
皇女府一角,一处看似清幽雅致的小院之中,这里正寂静无声。
院门外有人把守,而屋檐下大门紧闭。
满室的昏沉里,荀年正枯坐于窗前,
他低着头,垂着眸,苍白着一张脸,却渐渐攥紧了手心,也渐渐咬破了他自己的嘴唇。
‘……宴漓之,你如何能跨越?’
他想起那日殿下所言。
那么多的生死,那么多的伤亡,那么多的支离破碎,
宴漓之,你又如何能跨越?
他双目通红,齿尖不断用力,也在唇上咬破一个小口,有血迹顺着伤口流淌而出,染红了那一片薄唇,也使少年脸色越发狰狞,越发扭曲。
“……畜牲,”
他忽然道,
“南雁……全是南雁,全是他们!全是畜牲!”
昔日殿下杀穿那八十万南雁士兵,他根本就不在乎,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看似鼎盛的南雁,在荀年心中不值一提,
所谓的南雁血统,所谓的太子身份,曾给他带来的除了耻辱便是伤痛,他又何曾被人真心敬爱过?
既从未有人以真心相待,他又怎会因那些人的生生死死而心痛?
可殿下不同,殿下处境与他不同,过往经历遭遇也与他不同。
许久许久,荀年又忽地嘲笑出声,
他仿佛是想到什么,那眉眼仿佛一朵于阴暗正盛开的妖花,
少年笑得极艳,可那眉眼狠色正浓。
“……南雁,也是时候了,你们也该到了。”
他忽然如此自语,却也好似风雨欲来。
…
晚些时候,梵音进宫一趟,面见宗衍帝。
没人知这天家之中的父女俩都磋谈了什么,只知九皇女出宫时脸色不太好。而转眼翌日,南雁使节入京,兴师动众,
且那些南地之人一脸傲慢,仿佛并未把北齐放在眼中。
但不论如何,为一表大国风范,北齐这边依然为那些使节召开了一场宫中盛宴。
不过这场宫宴与梵音无关,她并未入宫,她那些亲兵,如李长缨、如林襄垣,那些身居要职的军中猛将也并未参与。
于是这风向又一变,惹得诸多臣子越发迷惑。
“陛下日前曾命金鳞阁主亲迎殿下,似乎依然对那位殿下很是倚重,可为何这宫中盛宴竟不见殿下亲临?”
难不成两人谈崩了?
又或者这天家父女的关系又开始恶化了?
席间莺燕成群,有乐师舞姬在此献艺,而朝中百官则是交头接耳,小小声地议论纷纭。
首至远方有人高声道,
“六皇子到——!”
“八公主,到——!”
一名老太监手持一把白拂尘,随着那尖尖利利的唱喝声,众人神色也是一变。
有的一皱眉,有的则一脸殷勤。
反观如众星拱月,在众人簇拥下朝这边走来的二位,一个温润知礼如琢如磨,另一个则是张扬美艳,眉梢一挑便是一脸的刁钻骄纵。
那位八公主横扫几眼,旋即兴致缺缺地撇撇嘴:“皇兄你说,那九皇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之前曾进宫,曾跟父皇在御书房待了两个多时辰。”
六皇子好脾气笑道:“你啊,可莫要这般语气,若是传出去,当心有人为此收拾你。”
八公主眉毛一竖:“我怕吗!?我连小九都不怕,更何况是她那些爪牙了!况且,哪怕是名满天下的九皇女,在我这儿,她也必须规规矩矩地管我喊一声皇姐!”
六皇子却只是摇头,活像在怜爱一个小傻子,“春猎定在两日后,你可千万记住你这话,介时见了那位可莫要打怵。”
八公主:“??”
啧,瞧不起谁呢,真是的。
她哼地一声扭过头,而那位六皇子则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他与臣子百官关系融洽,而那位丞相秦博远本是一身白袍,见此隔空与六皇子对视一眼,而六皇子则是一副谦逊温雅的模样微微颔首,
两人看起来并不熟络,然而暗中机锋也引人注目,
须知这秦丞相本是六皇子的老师,但不知为何,自从前些日子丞相秦博远遣人煽动立储一事后,这六皇子就不着痕迹地与秦丞相疏远了许多。
此刻,秦丞相对面,则是一张木案,珍馐美酒己摆在其上,而一名紫衣深沉,雍容冷峻的男子,看起来克己复礼,那绝俊的面容透出冷意,如玉石凿就。
他手握一只白玉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那眉眼幽寒,也全是深邃。
这位正是那首辅大人,傅韶凛。
两人分坐两端,左右身后皆是各自党羽,彼此虽看似和睦,可暗中却火药味儿甚浓。
秦丞相那边的一位官员说:“听闻那侍郎之子傅少珩日前曾叫人打残了半截儿身子,也不知是谁,竟下如此狠手。”
“说来圣上从前曾为那九殿下赐婚,那位好歹也跟殿下沾亲带故。”
礼部侍郎傅鸿渊那是一个典型的墙头草,这么多年了,愣是都没敢站队,主要是就算站队也没人待见他。
傅韶凛这边就甭提了,
曾为傅家之人,与这傅侍郎算是同族远亲,但早在年少时就己被傅氏宗族给除名了,谁也没成想他能有今日这光景,
而等他出人头地后,傅氏宗族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也没办法,人家早就今非昔比了。
所以对这位首辅傅大人来讲,他不对那边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当真一点芥蒂都没有。
而秦丞相这边,也是一个差不多的情况,
你傅鸿渊姓傅,傅韶凛也姓傅,你说你二人没关系,这谁能信?就算你来表忠心,也没准是虚情假意来此做戏,这谁敢用?
保不准就是那傅韶凛的马前卒,是来给那傅韶凛充当谍子眼线的。
总之墙头草傅侍郎,这处境也挺尴尬,倒也因此中立许多年,成了朝中少数一小撮没啥分量,没啥话语权,但也因此侥幸避开两位擎天巨臂明争暗斗的幸存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