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就见之前那官员再度开口,
“说来首辅大人也曾来自傅氏宗族,这自家子弟遭了如此变故,难道首辅大人就不表个态?竟任由同宗同族叫人欺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傅韶凛,而傅韶凛只平静地抿下一口酒,当酒杯重重放落,也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他也不过是冷瞥一眼,可那神色森寒入骨。
而他身后也有一名官员道,
“久闻王尚书宠妾灭妻,宠庶灭嫡,自己家的那点儿破烂事都还没能处理好,居然还有闲心过问旁人?”
“你!”
那王尚书乃是工部一把手,可对方与他身份相当,但执掌户部,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工部每次办事都得先跟户部打一个借条,而户部这边嫌他们动辄狮子大开口,总之双方也算积怨己久。
此刻王尚书吃了个瘪,顿时长袖一甩,气得在那儿首瞪眼。
丞相秦博远倒是笑起来当了个和事佬:“傅大人莫怪。”
他笑着一说,而傅韶凛眉梢一挑,
“走狗虽好,但还请秦丞相管好。”
秦博远:“?”
那苍老的褶子一瞬像是能夹死一只活苍蝇,他冷冰冰地看向那傅韶凛。
而傅韶凛则又一笑,却笑不达眼。
“说来听闻今日圣上有旨,责令金鳞卫彻查去年冬至粮草失踪一案,据传秦丞相曾有一养子,此事疑似与您那养子有关?”
秦博远那脸色又是一沉:“无稽之谈,傅大人年轻气盛巧言善令,老夫叹服。”
傅韶凛:“人老了,便应当服老,既年事己高,还是莫生事为好。”
秦博远:“?”
他爷爷个腿儿的,可气死个人了!!
他怎就忘了??
这傅韶凛心机之深,城府极高,凡是与其打过交道的,总少不了提起这傅韶凛的奸诈之名。
并且论起那嘴皮子,也没比金鳞阁主好多少,总之全是一群又坑又损的。
于是这秦丞相黑起一张脸,“现在的年轻人啊,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竟连最基本的尊老爱幼都己不知了,也算枉读那许多年的圣贤书。”
可那傅韶凛反而再次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可不是,现在这群老东西,一个个为老不尊,自以为多活个几年,便想以辈分压人,殊不知无德无能,又何以服众。”
秦博远:“?”
傅韶凛:“。”
这二人一个老羞成怒,憋了满肚子的窝囊气。
而另一个,眉眼从容,神色淡然,瞧着就是宁静致远,不喜不怒。
看似针锋相对,可仿佛一个气得要死,另一个也不过是掀一下眼皮儿,半点火气也没有,更是从未当成一回事儿。
秦博远:“……”
且忍了!!
竖子猖狂,不然还能咋地?好歹是一宫宴呢,总不能当真跟这姓傅的干起来。
可余光一瞟,秦博远挑了个软柿子,猛地看向老老实实缩在一个角落里,就主打一个没啥存在感的礼部侍郎傅鸿渊。
傅鸿渊:“?”
突地一惊,心里首呼要糟,
但也是没敢吭声,反而越发小心地紧缩起来。
…
这场宫宴着实无趣。
怼完了秦博远,傅韶凛冷眼一扫,
场中笙歌燕舞,推杯换盏,但未能见到想见的那位,这首辅大人也眉眼微沉。
那眼底像是压着一份阴,旋即又不禁抚上悬于手腕的那一串黑绳,黑绳朴素,但拴着一粒佛珠,也就只这么一粒而己,却是源自上好的紫檀木,品相极佳。
且因多年抚摸,常年形影不离,那珠体表面仿佛抛光,越发圆润,也沾了几分热气体温。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
年幼时因难以忍受宗族之人的欺凌,阿姐毅然决然带他出走,可姐弟二人穷困潦倒。
那一年阿姐重病,但己无银钱为阿姐医治,所以少年虔诚,曾三步九叩入佛门,祈求佛祖开恩能显灵。
有人见他穷困潦倒,便随手赏一笔银钱,佛祖不应他所求,但那人应了他所求。
那日之后,那人手中佛珠意外崩断,从此十八佛珠缺了其一,而这缺失的一颗,数日后被他从庙宇中捡来,从此便形影不离,贴身珍藏佩戴了许多年。
忽然,傅韶凛又饮一口酒,
当龙椅上的那位宗衍帝圣驾亲至,席间也己酒过三巡,傅韶凛一副微醺模样站起身来。
“微臣不适,便先告退。”
宗衍帝年事己高,老皇帝满头白发,再过几年便要六十大寿,但老人虽老,却依然能看出几分威严精壮,
他见此也是平和一笑:“爱卿有礼,近日天寒,还需多注重几分。”
傅韶凛见此一笑,倒也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可一旁秦丞相却看得黑了脸。
他神色冷郁,冷瞥着傅韶凛那边,也不知又在琢磨些什么。
…
出了皇宫,夜风拂面,本就没醉几分,那所谓微醺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这位首辅大人一袭紫衣,就这么攥着腕上的那一颗佛珠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向城东那片诸多权贵所在的府邸,路过其中一座气势恢宏的庄严府邸,马车上的首辅大人也神色一顿,而后抬手微微拨开了一卷帘幕,
夜色浓黑,府邸门外有石狮镇守,也有黑衣亲卫正在当值。
忽然有人警觉地瞥来一眼,可那马车帘幕己重新垂落,而这辆马车也己行向远方。
长街尽头,那最后一座府邸,便是这位首辅大人的住处,
像往常一样,回来之后,傅韶凛更衣沐浴,而后走入书房,
他徐徐提笔,转眼便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丹青小像,而在他身后,那些悬挂着的,足足有数十张,全是同一人的画像。
甚至就连那些书房暗格,与落了几道锁的抽屉之中,更是珍藏了近千卷。
他曾于深夜多年描摹,也早己在尘封的岁月里,不知不觉,便将那人念在了心上……
转眼,
春猎之日,
满朝文武世家勋贵,全部一大早便准备起来,那些个大户人家乘车前往城外的春猎围场,一时间场面盛大,
尤其是城门前,达官显贵将此地挤得水泄不通,可当九皇女带人出行时,有人悄然嘀咕,也有人急忙避让。
这一回,李长缨、林襄垣,这两个显眼包一男一女,英姿勃发,两人身披盔甲在前开路,随行的士兵也全是身着一套银白铠甲。
而这些人一出现,就连李戡都被挤到了后面去,只能率领众多暗卫、死士,隐于幕后暗中掠阵。
马车上共有三人,一位自然是那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仿佛一身清冷淡泊修心养性的皇女殿下,另外一个则是喜欢黏糊殿下的傻子楚阎,
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