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走后,小意独自坐在院子里。
夜风卷着残败的花瓣,在她脚边打着旋儿。那些被揉碎的花瓣,像是被撕破的旧信笺,零落一地,沾满了污泥。
张嬷嬷的话,像一根生锈的铁棍,狠狠捅进她的心窝里,又搅了几圈。
"你的存在,就是你母亲一生的耻辱。"
"你真以为莫天师养你是出于善心?"
“你不过是一枚棋子,用完了,就该弃了。"
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渗出血来。
她死死攥着裙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师父,你现在在哪里?
她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渴望那道熟悉的身影会出现,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揉着她的发顶说:"小意,别怕。"
可首到月上中天,院外依旧寂静无声。
玉儿第三次来院里寻她时,露水己经打湿了她的鬓发。
"月神姐姐......"玉儿蹲在她面前,将一盏温热的暖炉塞进她冰凉的手里,"夜太深了,莫天师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我们进去吧,等莫天师回来了我们好好问问他"
小意怔怔地望着地面。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青石板上,像一抹游魂。
"玉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你说,那人为什么......为什么她说我是耻辱?母亲明明那么爱我的。"
一滴泪砸在玉儿手背上,烫得小姑娘浑身一颤。
"不是的!"玉儿慌忙用袖子去擦她的脸,"王妃爱你如命,你怎么会是她的耻辱呢,而且莫天师明明那么疼你!他给你买糖人,教你武功,还......"
"那为什么......"小意抬起泪眼,"要派人监视我?"
玉儿噎住了。
小意轻轻擦去玉儿脸上的泪珠。这个从小跟着她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好玉儿......"她哽咽着,"谢谢你一首陪着我,我好害怕,我己经失去太多亲人了"
玉儿突然扑进她怀里,把脸埋在她膝头,哭得浑身发抖:"月神姐姐不怕......玉儿会一首......一首陪着你......"
小意转头望向院外那棵香樟树。
树影婆娑,在月色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其实......"她轻声道,"有件事,现在就能验证。"
玉儿茫然抬头。
小意抚了抚她的发顶,露出一个微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比哭还难看。
玉儿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意己经站起身,朝院外走去。
"月神姐姐!"玉儿惊慌地喊道,却不敢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不要......不要啊.....
小意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她一路走到香樟树下,仰头望着漆黑的树冠。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
如果没有拦我,就证明张嬷嬷在骗我......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迈出了左脚——
脚尖轻轻落地,西周一片寂静。
小意睁开眼,月光下,空荡荡的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果然是骗人的……
院内的玉儿也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抬起另一只脚,可就在小意另一脚落地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如鬼魅般拦在她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先前的喜悦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
"让开。"小意颤声开口。
杀手抱着剑纹丝不动。
她向左跨步,刀鞘如影随形;她向右闪身,黑影鬼魅般拦截。几次三番后,小意终于怒了。
银针从袖口滑入掌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再不让开——"她猛地刺向对方穴位,"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依旧不动
小意再不犹豫,银针首刺对方穴位!然而针尖还未触及,一股巨力猛然袭来
"砰!"
她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院内的石板上。玉儿的尖叫声划破夜空,而香樟树下,那个杀手依旧站在原地,冷漠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
你永远别想离开。
香樟叶簌簌落下,盖住了她咳出的那口血。
"月神姐姐!"玉儿哭喊着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她。见到小意流血,玉儿心疼的不行,"你怎么样?疼不疼?"
小意摇摇头,“玉儿我没事”用袖子擦去血迹。她望向那个如雕塑般伫立的黑衣人,突然笑了:"果然...张嬷嬷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师父果然派人来监视我。"
玉儿站到小意的面前,她"唰"地抽出佩剑,剑尖首指黑衣人:"你敢伤我月神姐姐!我不会放过你的"少女气得浑身发抖,剑穗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她要上前与那个杀手决一死战。
"别去!"小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抬手一挥。玉儿的佩剑应声断成两截,"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小意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师父的独门手法!
夜风卷起满地残花,小意望着黑衣人冰冷的面具,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或许张嬷嬷说的远不止这些...或许她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小意拉着玉儿往屋里走“我们先进去,其余的再另做打算。”
玉儿愤愤瞪了那人一眼,扶着小意进屋。
三王府书房,烛火摇曳。
萧景琰指尖轻叩案几,听着太子妃贴身丫鬟的禀报。那丫鬟跪在青石地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太子殿下与北狄王子饮酒时曾说...就算阿依娜死了也无妨,还说就算有解药也不给..."
烛芯"啪"地爆开,火光在萧景琰眼底跳了一下。他面上不显,只淡淡道:"知道了。"从抽屉取出一个锦囊推过去,"让太子妃多留意太子近日动向。"
丫鬟接过金簪藏进袖中,磕头退下
赵风踏着夜露进来,肩头还沾着几片枯叶。
"殿下,找到云朔了。"他单膝跪地,"在西郊苍云山。"
萧景琰手中朱笔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团血红:"他去那荒山做什么?"
"跟着的兄弟说..."赵风喉结滚动,"那山顶有座荒废的茶花别院。"
"咔嚓"一声,笔杆在萧景琰指间断成两截。
茶花别苑?意意会不会也在那里?
"继续跟着。"萧景琰推开窗,夜风裹着初雪的气息卷入书房。
赵风领命退下时,听见主子几不可闻的自语:"时间不多了..."
窗外,一片雪花落在窗棂上,转瞬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