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见冉良依然不为所动,心中暗骂一声:这个汉狗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
"好,既然你不肯归顺,那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可曾想过,若你死了,你的家人会怎样?"
冉良心中一凛:若是他死了,他的家人,他的族人,将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石虎见冉良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心中暗喜,猛地厉声喝道:
"你若不归顺于我,你的家人,你的族人,将会被羯骑踏为齑粉!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将会被羯骑侮辱,被羯骑屠杀?"
冉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咬住嘴唇,眼中涌起滔天的怒火,他当然想过这些,他绝不想让家人受到伤害。
“你..."冉良的声音哽咽了:“她们在哪里?她们怎么样了?”
"在人牲营,暂时无事。"
石虎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
"你若归顺于我,我还会让你位列将坛,权倾朝野。你若归顺于我,我甚至可以让你成为我的继承人,让你继承我的一切!"
冉良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仿佛又出现父亲怒喝的声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好,我冉良,今日就归顺于你!"
囚笼中的冉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选择,将决定他的一生,甚至影响整个中原的命运,然而,他别无选择,为了家人、为了父仇他只能选择屈服!
"好!哈哈哈哈!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义子,我石虎言出必行,你的家人你的族人,我都会好好保护。"
突然传来马蹄声,一名石勒的亲卫手持镶玉虎符喝道:"大将军令,此子编入突骑营!"
当冉良被迫换上羯人皮甲时,发现内衬竟缝着邺城流民常用的葛布。高台之上,张宾正将记载少年生辰的龟甲递给石勒,石勒指尖抚过甲骨裂纹,眼中闪过异样光芒:"传令,明日拔营时让这汉儿执先登旗。"
羯人乐师敲响十二面人皮战鼓,场中汉俘的惨叫声顿时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羯歌中。
建平元年正月,冉良在攻打幽州的战役中初露锋芒。他率五十汉骑突袭段氏鲜卑粮道,亲手斩首十七级。
庆功宴上,羯人将领将烤羊腿扔在他脸上大笑:"石大将军赏你的!"羊油顺着少年新蓄的胡须滴落,他在众人哄笑中啃完整只羊腿,起身时用羯语说了句"谢赏"。
帐外风雪呼啸,掩盖了他攥碎酒杯的声响。
是夜,石虎将镶玉匕首扔在他面前:"杀了那个嘲笑你的羯人,某就当没看见。"冉良跪着将匕首捧还:"末将只杀外敌。"
三月桃花汛期,冉良随石虎南征。在黄河渡口,他看见羯人将汉人妇孺捆作"羊筏"渡河。当第一波箭雨袭来时,那些哭喊的躯体在浊浪中沉浮,宛如盛开又凋零的血莲。
少年在冲锋舟上连发三箭,箭箭洞穿敌军的咽喉,石虎在龙船上抚掌大笑:"此乃我赵家豺狼!"。
七月流火,冉良因战功升为幢主,当他第一次踏进襄国武库领取铠甲军械时,守库的羯人军需官竟是他当年在人牲营的看守,那人摸着崭新的犀皮甲冷笑:"汉狗也配穿这个?"
深夜,军需官的脑袋被挂在武库辕门,旁用羯文写着"渎职者戒"。
石勒次晨巡视时,盯着冉良腰间的汉环首刀看了许久,突然对左右说:"幼狼长牙了。"
最惊心动魄的较量发生在次年代国之役,冉良奉命押送粮草至白狼山,途中遭遇拓跋鲜卑埋伏,他率三百汉骑且战且退,将敌军诱入羯赵的包围圈。
庆功宴上,一名羯人将领将冉良按在酒瓮前:"喝!这是用鲜卑人胆泡的!"少年捧起人头碗一饮而尽,转身却在马厩吐得昏天黑地。
永嘉六年秋,冉良在邺城围困战中身中六箭,仍执旗先登。破城后,他看见守将王粹将妻儿推入井中,转身持剑自刎。
当夜羯人狂欢,冉良独自在残破的城隍庙看到一个小孩的布偶,庙外传来被羯兵凌辱妇女的惨叫,他默默将布偶投入火堆。
石勒在铜雀台设宴,九重锦帐中坐着从洛阳掳来的晋朝乐师。
当羯人贵胄们醉醺醺地要求演奏《胡笳十八拍》时,冉良注意到老乐师袖中寒光一闪,电光石火间,他掷出割肉匕首击落刺客短剑。
石勒抚着冉良肩膀大笑:"此儿类我!"赏赐的西域葡萄酒撒在地上,宛如蜿蜒的血河。
当夜,石虎送来镶金犀甲:"穿上这个,下次可挡刀剑。"
最讽刺的封赏发生在攻破长安那日,冉良因先登之功获赐"石"姓。
当他跪在未央宫前接旨时,雨水冲刷着阶前血水,恍惚间听见父亲在冀州城头的怒吼。
石虎将镶玉金刀拍在他肩上:"从今往后,你叫石瞻!"少年抬头望见宫阙飞檐上挂满汉臣头颅,其中恍然竟有当年教他写"冉"字的族叔。
建武西年春,他率军奇袭慕容鲜卑归来,在襄国街头遇见个卖胡饼的汉人老者。
老人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出精光,用广宗乡音喃喃道:"少将军还记得滏阳河的血月吗?"
冉良握剑的手猛然收紧,却见石虎亲卫正从街角转来,他抛下串五铢钱:"胡饼烤老了。"铜钱落地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避寒的麻雀。
邺城的深秋,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未散尽的烽烟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后赵天王石勒己崩,新主石弘暗弱,权柄尽落于中山王石虎之手。
这位以暴虐和野心著称的羯族枭雄,正磨砺着他的爪牙,准备撕碎所有敢于挑战他霸权的敌人,而当前最锋利的矛头,首指盘踞关中、由匈奴刘曜建立的前赵。
石虎尽起邺城精锐,号称十万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洛阳,他要一战定乾坤,彻底扫除这个心腹大患,为自己登上权力的巅峰铺平染血的阶梯。
大军浩荡,旌旗蔽日,羯族、氐族、羌族、匈奴各部的精锐骑兵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马蹄踏过之处,中原大地为之震颤。
在这支以胡人为主体的军团中,一支沉默的汉人骑兵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铠甲陈旧,战马瘦削,眼神深处压抑着难以言说的屈辱与坚韧,为首的将领,正是被石虎强收为义子、赐名“石瞻”的原乞活军将领——冉良。
冉良端坐于他那匹同样沉默的黑色战马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昔年在滏阳河畔断后之时,只是眉宇间刻下了更深的沧桑。
他身着石虎赏赐的华丽羯式鳞甲,冰冷的金属紧贴着肌肤,时刻提醒着他俘虏与“义子”的双重身份。
身后这三千汉骑,是石虎特意从俘虏和依附的汉人中挑选出来的敢战之士,名曰“瞻营”,实则是消耗在最前线的炮灰。
石虎的算盘打得精明:用汉人的命去消耗敌人,胜则彰显他“知人善任”,败亦无损羯族根本。
冉良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他唯一的坚持,是保留了这支汉骑的建制和汉家战法,并尽可能地在石虎的默许(或者说忽视)下,庇护着这些同族子弟兵的生命。
他常常在深夜,对着邯郸的方向出神,那里有他唯一的血脉,八岁的冉闵。
成为质子,寄人篱下,儿子的命运比他自己更让他揪心,他投降,忍辱负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家人能在羯赵的阴影下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