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透过厚厚的VIP病房门板，依旧带着沉闷的冲击力，一波波地撞击着房间内略显凝滞的空气。徐航躺在病床上，左脚被高高吊起，打着厚厚的石膏，左臂缠着绷带，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还有些苍白。但他那双被镜片遮挡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屏幕。
屏幕上，金色的雨幕正从穹顶倾泻而下，淹没了中央舞台上那三个渺小却如同神祇般的身影。巨大的“VICTORY”字样和磐石战队的队徽在背景光焰中燃烧。镜头特写扫过陈明那张被金光映亮、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仿佛卸下千钧重担的侧脸；扫过峭棱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仰天怒吼的模样；最后，定格在周玲身上。
她站在金色的光雨中，暗蓝色的西装肩头落满了细碎的金箔，利落的短发有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她微微仰着头，任由那些象征胜利的金色碎片落在她的发梢、肩头、眼镜框上。屏幕的光映着她线条冷硬的侧脸，那双永远冷静锐利的眸子，此刻透过镜片，正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几步之外同样沐浴在金光中的陈明。没有笑容，没有激动，但那专注的目光里，却仿佛蕴含着比漫天金雨更沉重、更复杂的东西。
“赢了！真的赢了！！”徐航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牵动了伤处，痛得他“嗷——”地一声惨叫，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又重重地跌回枕头里，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哎哟我的祖宗！你悠着点！”旁边守着的助理小张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扑过来按住他，“腿！腿别动！还有胳膊！医生说了不能乱动！”
徐航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是死死盯着屏幕，嘴角咧开一个又痛又傻的笑容，声音因为剧痛而发颤：“值……值了！真他娘的值了！冠军！我们是冠军！老陈！周总！ 棱子！牛批！太牛批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都有些发红，“老子这条腿……断得值！值大发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那座沉甸甸的冠军奖杯，看到队友们捧杯时狂喜的泪水，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磐石奇迹”的报道。巨大的喜悦和与有荣焉的骄傲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又虚弱的状态。
小张哭笑不得，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姿势，一边给他擦汗：“是是是，值了值了！你别激动，先缓缓，等他们领完奖肯定第一时间来看你！”
徐航喘着粗气，目光依旧黏在屏幕上，看着陈明和周玲在漫天金雨中无声对视的画面，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促狭的了然。他低声嘟囔：“啧……这俩……有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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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后台通往VIP休息区的通道。
震耳欲聋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余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金色的纸屑和彩带粘在陈明的肩头、发梢，甚至有几片顽皮地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走在前方，脚步比平时略快，似乎想尽快摆脱身后那无处不在的、聚焦在他和周玲身上的目光和镜头。峭棱己经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和激动的战队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兴奋地语无伦次，暂时脱不开身。
周玲落后他半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在略显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她抬手，动作自然地拂去落在自己西装外套上的几片金箔，指尖掠过肩头时，似乎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拂过的地方，正是之前沾染了徐航血迹的位置。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太多夺冠后的狂喜，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高强度战斗后的锐利余韵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通道尽头，VIP休息区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
陈明伸手去推门，动作却微微一顿。他侧过身，下意识地想让周玲先进。
就在他侧身的瞬间，周玲也恰好加快了半步，似乎想越过他。
两人的动作在狭窄的门框前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交错。
她的肩膀，几乎擦着他的胸膛掠过。
一股极其清淡、混合着冷冽木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身上独特气息的味道，猝不及防地钻入陈明的鼻腔。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种属于“周总”的、拒人千里的冷冽气场，陌生的是……在这冷冽之下，似乎还裹挟着一丝属于“周大美女”在激烈战斗后、身体微微发热时散发的、极其细微的、活生生的气息。
陈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撤了半步，身体绷紧，手臂也僵硬地抬起，似乎想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周玲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瞬间的尴尬接触，微微侧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明略显僵硬的手臂和下意识后撤的动作，又落回他脸上。
通道顶灯的光线不算明亮，柔和地洒下来，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具体的情绪。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带着距离感的目光将他推开。她的视线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停顿。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微小的碰撞从未发生，率先一步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陈明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他看着周玲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那挺首的脊背，利落的短发，还有那身即使在激烈战斗后也依旧一丝不苟的暗蓝色西装……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在赛场上紧握鼠标时、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的微痛和汗湿的黏腻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廊里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涌入肺腑，冲散了那缕扰人的气息。他甩了甩头，像是要把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也迈步跟了进去。
VIP休息区里温暖而安静，与外面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窗边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茶几。
周玲己经走到窗边，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她的身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她抬手，似乎想揉一揉眉心，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陈明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道谢？似乎太轻浮。谈论比赛？又显得刻意。沉默？在这刚刚经历了生死与共的战场之后，又显得格外怪异。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即将蔓延开来时，周玲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落在陈明身上，不再是赛场指挥时的锐利逼人，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疏离，而是一种……带着点审视，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温和？
“徐航那边，”她开口，声音比平时略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长时间集中精神指挥后的疲惫，“情况怎么样？”
陈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他连忙回答：“手术很成功，骨头接好了，手臂的伤口也处理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需要静养。”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比赛结束，他……很激动。”
周玲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陈明肩头和头发上依旧沾着的金色纸屑：“他值得这份激动。”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陈明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周玲略显疲惫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刚才……在赛场上……”他想说谢谢，想说她的指挥精准得可怕，想说她那以命换命的一击是如何撕裂了对手的铁壁，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操作，很厉害。”
这句干巴巴的评价一出口，陈明自己都觉得有点蠢。厉害？何止是厉害！那是足以载入《永劫无间》史册的、神乎其技的绝杀！
周玲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她没有回应这句笨拙的夸奖，只是平静地反问：“B7-Σ，那个点位，你研究了多久？”
陈明心头一跳。又是那个坐标！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地图深处的致命支点！她果然一首在看，用最精确的方式解析他的战术意图。
“三天。”陈明如实回答，声音低沉，“地图刚更新的时候，就觉得那个位置有文章，反复测试位移路径和视野盲区。”
周玲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不错。”她淡淡地评价道，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陈明，落在他身后那片无形的战场上，“精准的预判，是胜利的基石。”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陈明不远不近的位置。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她冷硬的轮廓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