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阿杰没听清,只看到凌夜正盯着新闻屏幕,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专注到可怕的状态,仿佛灵魂被吸进了那片闪烁的雪花点里。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新闻,更像是在解剖一具刚刚死亡的尸体,寻找着致命的伤口。
一股寒意从阿杰的脊背升起,混杂着恐惧与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兴奋。
凌夜缓缓转过头,不再去看那块屏幕。而是重新看向阿杰手里的任务简报,这一次,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了。
之前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此刻却像一头饥饿的狼,终于在猎物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此刻的凌夜不再是那个评估风险的旁观者,而是一个寻找猎物的猎手。。
“风险依然很高。”
凌夜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敲在阿杰紧张的神经上。
“但不是死局。雇主在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
阿杰的呼吸一滞虽然有点跟不上凌夜的思路,但一种新的希望,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危险的希望,从心底猛地窜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去?可你刚才还在反对!”
凌夜的目光锐利如刀,“但‘天卫’的电磁脉冲,就像一个莽撞的巨人,在陷阱上踩了一个洞。
创世纪那些老旧的数据站,就像一个迟暮的巨人,主干和大脑或许有备用电源和法拉第笼保护,但连接着全身的神经末梢——那些被遗忘的、连接着整个站点的子系统和物理线路——很可能会在这种无差别的大范围冲击下,出现短暂的逻辑痉挛。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以秒为单位的窗口。雇主在赌我们能抓住这个窗口,而我要赌的,是这个窗口比他们想象的更大。”
“这个任务,我接了。”
不等阿杰再问,凌夜便开口打断。
“但不是按他们的方式来。从现在开始,我来主导。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听我的。”
凌夜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依靠精密计算存活下来的人所特有的自信和冷酷。
凌夜伸出三根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敲打着命运的节拍。
“第一,回复雇主,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资料。
不是数据站的安保结构图,那种东西他们给了也是假的,是用来误导炮灰的。
我要七号数据站建成时的原始施工蓝图,特别是通风管道、维修通道和排污系统的部分。
告诉雇主,安保系统是为人正常走的门准备的,而我们,是为老鼠留的缝隙而生。没有这个,我们找不到物理入侵的最佳路径。”
“第二,我们需要装备。
两套军用级的‘幽灵’信号屏蔽服,不仅要隔绝信号,还要能最大限度抑制热辐射和生物电信号。
一个便携式的小型法-17型法拉第笼,用来存放我们拿到的数据核心,确保它在离开服务器的瞬间不会被远程销毁或追踪。
还有,我需要一个‘啄木鸟’三代破解程序,最新版本的,只有它才能在不触发主警报的前提下,像病毒一样寄生在创世纪的旧式‘蜂巢’协议上,伪装成无害的系统维护指令。”
“第三,”凌夜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阴影将他的脸笼罩得更深,
“告诉他们,预付百分之三十的报酬。五百信用点,不够我们买一颗好点的电磁脉冲炸弹以防万一。我们需要启动资金,这是规矩,也是测试。如果他们连这点投入都舍不得,说明在他们眼里,我们的命连装备都不如,那这笔买卖就没必要谈了。我们不是子弹,用完就丢。”
阿杰被凌夜一连串的指令说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问道:“他们……他们会同意吗?这要求也太多了,听起来就像我们在敲诈……”
“会的。”
凌夜的语气十分笃定
“‘天卫’的净化行动是有周期的,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布任务,就说明他们很急,急到愿意赌上这份运气。
一个急着要东西的买家,没那么多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要么接受我们的条件,要么就去找那些连电磁脉冲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蠢货去送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阿杰含着唾沫,心中的恐惧和疑虑被凌夜强大的逻辑和自信一点点击碎。
这一刻阿杰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信息掮客说话,而是在跟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场指挥官对话。
凌夜已经将这个看似无解的死亡任务,变成了一场可以操作的精确手术。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有了一条可以触摸,可以规划的路径。
“好!我……我马上去联系!”
阿杰的手不再颤抖,转而重新握紧了那个加密终端,像是握住了一把通往新世界的钥匙。然后,快步走到酒馆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编辑信息。
凌夜则靠回椅背,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遭的嘈杂似乎离这位猎手远去。看着坐立不安的阿杰不时地低头查看终端,这等待的每一秒,都是一场心理博弈。
想必对方也在评估他们,评估他提出的条件背后,究竟是专业的自信,还是鲁莽的贪婪。
大约二十分钟后,阿杰的终端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他几乎是弹了起来,快步走回桌边,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他们同意了!全同意了!”
说完,便将终端转向凌夜,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正在解压的、带有创世纪建筑公司徽标的加密文件包,和一笔刚刚到账的信用点,数额正好是两张中城区船票价格的百分之三十。
凌夜靠回椅背,再次将那杯劣质酒一饮而尽。
火焰般的灼烧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点燃的不再是迷茫,而是蛰伏已久的战意。凌夜的目光落在信用点到账的提示上,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更加深沉的冷静。钱到账了,蓝图和程序也发过来了,这意味着鱼饵已经被吞下,而他们,也正式踏入了捕兽夹的范围之内。
去中城区,活得像个人。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可能。不再是虚幻的广告牌,而是一份沾着机油和铁锈味的、可以一步步执行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