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冲刷着金属墙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叫骂，赤潮的乌合之众显然己经收到了消息，正在向这里聚集，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狗。
凌夜瘫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胸腔里扯出一块烧红的炭，大脑在刚刚那场数据风暴的蹂躏下，依然是一片混乱的雪花屏。
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凌夜将身旁剃刀那具沉重的尸体拖到了诊所门口。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废弃诊所大门，发出一声低沉的气压声，缓慢地滑开。一个庞大的身影笼罩了门口，挡住了巷子另一头所有的光。
老K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巷内，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凌夜，以及被拖到脚下的剃刀尸体。那双小眼睛里，评估货物的冰冷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好，我应该感谢你替我捍卫了这里的规矩。”
老K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那份置身事外的冷漠。
高大的身躯弯下，像拎麻袋一样单手将剃刀的尸体甩进诊所，然后另一只粗壮的手臂伸出，一把将凌夜从地上拽了起来，拖了进去。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威胁，彻底隔绝。
老K将凌夜扔在诊所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在墙上某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按了一下，平滑的墙体滑开，露出一个黑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铁锈、藻类和腐败有机物的浓烈恶臭，瞬间从洞口里喷涌而出。
“赤潮的人很快会把这里围死。他们不敢冲进来，但会像苍蝇一样守在外面。”
老K侧过身，为凌夜让开道路，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从这里走。这是‘三叶虫水道’的一个排污口，他们的地面扫描仪穿不透下水道错综复杂的管道网。这是你赢得的生路。”
凌夜没有说话。凭着仅存的力气，单手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一个转身，便拖着残破的身体，踉跄着走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暗洞口。凌夜明白，这是老K给予捍卫者的奖励。
诊所内，老K静静地站了几秒钟。身影先是移动到剃刀的尸体旁，用仪器扫描片刻，似乎在收集数据。随后，诊所通往巷子的大门被重新打开。
冰冷的雨雾再次灌入。几条隐藏在诊所外墙阴影处的机械臂悄然启动，它们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子深处，将散落在各处的其他赤潮成员的尸体一一拖拽出来。在老K的无声指令下，机械臂将包括剃刀在内的所有尸体，整齐地在诊所门口摆成一排，像是一场献给雨夜的血腥阅兵。
做完这一切，老K走到诊所中央的主控台前。指尖在空气中划过几个复杂的手势。一个加密到极致的通讯频道被打开，主控台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被无数数据流干扰、模糊不清的影子。
老K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些。开口的语气同样平淡，却带着汇报的意味：
“‘衔尾蛇’有动静了。”
“他们派了代号‘零’的执行者，接触了目标。”
“初步评估，目标潜力极高，成长性惊人，心性坚韧得像块石头。在神骸过载95%反杀‘剃刀’后，又硬抗了‘零’的A级数据入侵而没有精神崩溃，‘神骸’甚至在濒临宕机后自行重启。完全符合‘种子计划’的最高筛选标准。”
“我己按照流程，给予了‘B级非干涉性引导’。”
老K看了一眼那个排污口的方向。
“并成功将其驱离至‘暗影集市’，进行下一阶段的自然观察。”
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随后，一个低沉而威严，仿佛带着金属共鸣的声音响起，穿透了数据流的干扰：
“很好。”
“‘衔尾蛇’那些自大的疯子，妄图回收所有失控的‘神骸’，将一切变量重新纳入他们那可笑的秩序之中。而我们的目标，是让最有潜力的‘种子’，在地渊这片最混乱、最肥沃的土壤里，自由地生根发芽。”
那个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继续你的观察，老K。不要暴露，不要过度干预。”
“我们需要看到的，是一个在绝境中，靠自己撕裂一切，从血与火里破土而出的参天大树……而不是一朵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花朵。”
通讯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老K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那些徒劳的身影，就像在看一群被无形之墙困住的蝼蚁。
诊所外的排列整齐的尸体，好像在宣布着这个诊所的态度和威严。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唇边悄然漾开，仿佛是洞悉一切后的无声轻蔑。
……
与此同时。
肮脏、湿滑的“三叶虫水道”中。
凌夜正靠着布满粘稠苔藓的管道壁，艰难前行。
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被蒸汽灼伤的小腿，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混合着铁锈与腐败物的气息，几乎要将整个肺部也一并腐蚀。
黑暗中，只有一些发着磷光的菌类，在管道壁上投下鬼火般的惨绿光芒。
身体的伤痛尚可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却如同附骨之蛆。
那个神秘少女灌入的数据残片，此刻就像无数尖锐的玻璃渣，在混乱的意识中疯狂搅动，眼前不时闪过意义不明的数据流和扭曲的幻象
一个小时，还是一天，凌夜己经记不得到底走了多久。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疲惫即将把意识拖垮时，前方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混杂着失真电子乐的鼓点和各种机械的噪音。一抹抹迷离的、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穿过管道的缝隙，投射在浑浊的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
看到那片光芒的瞬间，凌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眼中更是透露出一种在濒死绝境中找到绿洲的狂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