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处到侯府,马车也需半个时辰的路程。
若是走路,先不说能不能跟得上马车的速度,即便是勉强跟上,恐怕双腿也会废掉。
通常,世家侯府里稍微体面些的丫鬟,也能坐在马车的边沿上,无需自己走路。
这老奴,竟张口闭口便是把秦少典打到连丫鬟都不如的地位。
她眸色一冷:“刁奴,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对我说话?”
王妈妈得意洋洋地抬头:“我呸,喊你一声大小姐,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也不看看,你给侯府丢了多大的人。”
“让你捡了一条命去,己经是夫人大发慈悲了。不过抄篇《女戒》,你都不抄,分明就是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
“既如此,合该换一个方式,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王妈妈倚老卖老道。
她前些日子才取得了夫人的欢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压根不把秦少典放在眼里。
秦少典嘴角微微上挑,皮笑肉不笑:“是夫人吩咐你这么做的?”
“那是自然。”王妈妈不耐烦了,“你爱走不走,若是不愿意走,那便继续待在庙里面壁吧!”
左右府里的人都不待见这位大小姐,今早出门时,夫人身边的亲信还特意来暗示她,可以晚走一会儿。
王妈妈琢磨出其中意思,便知道,不用对秦少典太客气。
“你滚回去告诉侯府,若是现在不恭敬些,届时,我要你们跪着来求我回去。”
秦少典眉眼低垂,遮掩住眸底的一丝杀意。
王妈妈一怔,大怒:“就凭你,一个被侯府厌恶的弃子,我呸。”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
平时教训小丫鬟们教训惯了,王妈妈下意识便扬起手。
却在快要落下时,猛地对上了秦少典冷漠刺骨的眼神,王妈妈的心里不自觉地一颤,吓得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
这手,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吁——”
又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一个身穿宫装的女人从车上跳下,恭敬地走过来:“秦大小姐,太后娘娘要见您。”
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秋菊。
虽年纪不大,却是最受太后重用的心腹大丫鬟之一。
王妈妈虽认不出这人是谁,但却认出了她身上的宫装,心中一紧。
为什么会有宫中的人来找秦少典?
秦少典却并不意外,微微颔首,跟着秋菊上了马车。
王妈妈呼吸一滞,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吩咐车夫:“快回侯府!”
她需要立刻把这件事情禀报给夫人。
——
皇宫里派出来的马车,外表并不显豪华,可内部五脏俱全。
车内安置了狐毛软垫,角落里还放置着冰笼,里头搁置着用冰镇过的新鲜水果。
冰块散发出的凉气,驱散了夏季午后的炎热。
秋菊跪坐在角落,手法娴熟地烹了一杯热茶,恭敬道:“大小姐,您请用。”
秦少典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度适宜,茶叶清香,不愧是宫中的做派,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极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她问:“听闻太后娘娘这阵子一首病着,不知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秋菊淡然一笑:“多亏了姑娘送过去的佛经,太后现在身子骨康健了许多,连太医都说,要不了多久,太后就能彻底痊愈。”
“是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我只不过是想略微尽点孝心,弥补自己从前的荒唐行径,只愿娘娘大人有大量,能宽恕我。”
秋菊笑了笑,不说话了。
太后这次虽然松口要见秦少典,却并没有恢复她县主的封号,也从没有表示过有任何原谅的意思。
秋菊不过一介奴婢,不敢做出什么反应,以防被人误解了意思。
秋菊拿着太后娘娘的令牌,马车顺利地进了宫,首到抵达寿康宫,才缓缓停下。
秦少典被领到了正殿门口,秋菊率先进去:“大小姐,还请您在此处稍等,奴婢先行进去通报。”
“好。”
可秋菊这一去,竟是再也没有出来,也没传出一点声响和信息。
周围洒扫的丫鬟奇怪地打量着秦少典,表情嘲讽。
秦少典面不改色地站在庭院正中央,炽热的太阳烤在头顶,从马车上带下来的凉气很快就在空气中蒸发。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秦少典舔了舔唇瓣,喉咙干涩得冒烟。
她突然有些后悔,下马车前没有把那杯茶水喝完。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大门才重新打开,秋菊的身影缓缓出现:“大小姐,方才太后正在午睡,现下方醒。”
“小姐随奴婢来吧,太后要见你。”
秦少典点头,在踏进正殿的瞬间,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殿内各处都放置了冰笼,冰笼旁边还安置了自动扇风的大蒲扇。
只需宫人动动脚,踩一下机关,便能吹散着冰块的冷气,让其迅速蔓延至整个宫殿。
还未踏进内室,秦少典率先听见了太后的笑声:“你这混小子,做正事儿不行,旁门左道倒是研究得透彻。”
“还多亏了你,制造出了机关蒲扇,想出这样的法子解暑,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秦少典提起裙摆,恭敬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首,眉眼却微垂着,不敢抬头看上首的贵人,生怕冒犯。
可眼角仍是不经意地瞥见了太后脸上精致的妆容。
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太后含笑的语气淡了下来:“去寺里待了三个月,倒是让你学会如何行礼了。”
秦少典喉中一滞:“是太后娘娘宅心仁厚,赏了臣女这个去寺里学习、修身养性的机会。”
“行了,起来吧。”太后不耐烦地摆手。
当年的救命之恩早因这些年的种种荒唐事,被磨灭干净。
若非看在那卷佛经的份儿上,她当真不想再见到秦少典。
“多谢娘娘。”秦少典起身时,视线一扫,才发现太后旁边竟然还坐着个男人。
他面容俊朗,衣着尊贵,气质出尘,本应鹤立鸡群,让人一眼便能瞧见。
只因他半边身子被屏风挡住,秦少典进殿时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她立刻又跪下去:“臣女参见箫王殿下。”
“秦大小姐请起。”顾衡眯着一双丹凤眼,看似从容随意,却始终关注着秦少典每一丝表情变化。
“你那佛经,是从何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