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白瓷杯沿，氤氲的热气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蜿蜒攀升。对面两位刑警的目光像探照灯般灼人，她却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那抹碧色在热水里舒展的姿态，像极了汝窑瓷釉在窑火中流淌的纹路。
"沈小姐，请再描述一次袭击者的外貌特征。"年轻刑警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时，笔尖在记录本上戳出深深的凹痕。
"我己经说过，他们都戴着夜视镜。"沈念抬眼，视线掠过刑警肩头锈迹斑斑的单向镜，"但领头的男人右耳后有青色胎记，形状像半片银杏叶。"
年长的刑警突然倾身，警徽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监控显示你在案发前与一名男子有过接触。"他推来平板电脑，定格画面里唐临渊的侧脸在展厅灯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认识他吗？"
沈念的指甲掐进掌心。凌晨三点的审讯室冷得反常，她却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画面中的唐临渊正在凝视瓷瓶，那种专注仿佛穿透时空在与故人对话。她突然想起修复时总在梦中见到的场景——朱漆宫门次第开启，青砖宫道上飘着细雪，有人捧着天青釉瓷瓶走向深宫。
"沈小姐？"
"不认识。"她听见自己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他说是海外收藏家，我按规程准备通知保安，突然就断电了。"
年长刑警调出另一段监控，时间是案发后两小时十三分。画面中唐临渊从紧急通道离开的背影清晰可见，但当他经过红外摄像头时，屏幕突然爆出雪花纹。
"电磁干扰。"技术员在镜头外解释，"这种情况通常需要专业设备。"
沈念注视着雪花纹中模糊的残影，唐临渊离开时似乎回头望了一眼摄像头。八百年前的古人，怎么会懂得避开现代监控？这个疑问像瓷胎里的气泡，在高温下不断膨胀。
当晨光染红审讯室窗棂时，沈念终于获准离开。她在市局台阶上驻足，春寒料峭的风裹着海棠花香扑面而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收到馆长发来的消息：文物暂存室被盗，B-721失踪。
沈念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昨夜唐临渊说"东西己经不在博物馆"，原来不是谎言。她望向街对面梧桐树下的阴影，总觉得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注视自己。
琉璃厂街的"古今阁"藏在胡同最深处，朱漆门扇上的铜铺首衔着生锈的八卦锁。沈念按下手机计时器，11:59。当分针跳向十二时整，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一道时空裂隙。
店内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六棱青砖地上错落摆放着北宋样式的木阁，阁中陈列的却不是古玩——哥窑冰裂纹梅瓶里插着新鲜的白玉兰，定窑孩儿枕旁搁着最新款平板电脑，最惊人的是东墙整面博古架，密密麻麻摆满天青釉瓷片，每片都系着黄铜标签。
"这些是...所有汝窑现存残片？"沈念凑近看清标签上的编号，国际各大博物馆的馆藏编号赫然在目。
"准确来说，是近三十年黑市流通过的六十七片。"唐临渊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他今天穿着靛青唐装，襟口银线绣着缠枝莲纹，长发用玉簪随意绾起，分明是今人打扮，却透着宋画中人的清贵气度。
沈念仰头看他沿着木梯走下，忽然注意到他手中把玩的物件——正是失踪的B-721瓷瓶。
"你盗走了它？"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物归原主。"唐临渊将瓷瓶轻轻放在花梨木案上，"宣和二年重阳，我在汝州监窑时亲手将它送入窑口。"他指尖抚过瓶身冰裂，"那日骤雨初歇，窑工说天青色成了，我却接到八百里加急——金兵己破燕山府。"
沈念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见过这件瓷器的碳十西检测报告，烧制时间确在北宋末年。而此刻瓷瓶在晨光中流转的釉色，竟与梦中宫道飘雪的场景重叠。
"这不可能..."她伸手欲碰瓷瓶，却被唐临渊握住手腕。
"看仔细。"他引着她的手指按向瓶底某处。肌肤相触的瞬间，沈念眼前突然炸开无数画面：熊熊窑火中旋转的陶轮、沾满瓷泥的修长手指、战马嘶鸣声里小心翼翼埋藏木匣的青色官袍...
当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时，幻象骤然消散。沈念触电般缩回手，发现瓶底釉面下藏着极浅的刻痕，组合成陌生的符号。
"女真文字。"唐临渊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出符号，"这是赤盏部的图腾，他们在寻找的不是珍宝，而是..."他突然闷哼一声扶住桌沿，唐装领口滑出半截青铜钥匙，钥匙表面布满诡异的血丝状纹路。
阁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唐临渊眼神骤变，揽住沈念的腰纵身跃向屏风后。几乎同时，三枚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雕着赤金银杏叶。
"他果然在这里。"沙哑的男声伴着木梯吱嘎声逼近，"赵大人，您躲了九百年，不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