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龙涎香,却压不住殿中凝滞的肃杀之气。乾隆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朱批墨迹未干的宣纸被震得簌簌作响,"胡闹!"他龙袍下摆扫过青玉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落地长窗前,望着暮色里渐暗的宫墙,额间青筋突突首跳。
令妃垂手侍立在旁,指尖掐进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她太清楚皇上这股子怒火从何而来——五阿哥永琪对小燕子的情意满宫皆知,半月前乾隆还特意默许了这场招亲,本以为能顺理成章成就天家良缘,谁料绣球竟落进了福家大公子尔康手中。更要命的是,永琪此刻正跪在乾清宫前,石板上浸透的水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皇上息怒。"令妃嗓音发颤,莲步轻移递上茶盏,"学士府与皇家世代交好,尔康又是难得的文武全才......"
"住口!"乾隆猛然转身,茶盏在他指尖捏得发白,"永琪生母早逝,朕将他视如珍宝!这些年看着他为了小燕子魂不守舍,如今被福家横刀夺爱,叫朕如何向他交代?"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侍卫通报,说是福伦求见。
令妃望着门槛外福伦佝偻的脊背,指甲几乎要刺破绣帕。作为尔康和尔泰的姨母,她又何尝不知这两个孩子的心思?还记得那年木兰围场,尔康替小燕子包扎伤口时,眼底藏不住的疼惜;更记得每次宫宴,他看似不经意地望向小燕子的眼神。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份隐忍的情愫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爆发。
"臣罪该万死!"福伦伏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犬子行事莽撞,辜负皇上厚爱。但......"他喉头滚动,"但婚姻大事,或许真是天意。小燕子与尔康自围场初见便结下渊源,这些年......"
"够了!"乾隆挥袖打断,龙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像闷雷,"你是想说,连老天爷都在替尔康抢亲?"他突然逼近福伦,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朕且问你,尔康对紫薇又是何种心思?把人家姑娘骗得团团转,如今又抢走五阿哥的心上人,福家这是要和皇室过不去?"
令妃见福伦浑身发抖,连忙福身道:"皇上明鉴,紫薇姑娘通情达理,想必也不愿看到尔康为了责任勉强自己。至于五阿哥......"她顿了顿,想起永琪平日里温厚的性子,"永琪重情重义,或许能慢慢释怀。"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水声滴答作响。乾隆背着手来回踱步,龙袍下摆掀起的风卷着案上奏折哗哗作响。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声,瘫坐在龙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罢了,罢了......朕这一辈子,见过多少阴差阳错的姻缘?富察皇后、夏雨荷......"他的声音渐渐哽咽,"连朕自己都逃不过命运捉弄,又何苦为难孩子们?"
令妃和福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乾隆轻抚着龙椅扶手上的蟠龙纹,声音疲惫却透着释然:"传旨下去,赐尔康与小燕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算朕给这对新人的贺礼。再宣永琪进宫......"他闭上眼,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朕亲自劝劝他。"
夜幕彻底笼罩紫禁城时,令妃独自站在储秀宫廊下,望着漫天星斗出神。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梆子声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她想起尔康抱着小燕子离开时,那少年眼底燃烧的炽热,突然觉得这场姻缘虽惊世骇俗,倒也像极了年轻时敢爱敢恨的自己。
"娘娘,夜深了。"宫女捧着披风上前。令妃拢紧衣裳,望着养心殿方向露出一丝苦笑——帝王之家,看似掌控天下,却连儿女情长都难遂心意。或许正如皇上所说,有些缘分,本就是上天写好的剧本,任谁都无法更改。
而此刻的学士府,红烛摇曳的新房里,尔康将熟睡的小燕子搂在怀中,窗外月光洒在她恬静的脸庞。他轻轻吻去她眉间的倦意,想起白天在街头惊世骇俗的一幕,嘴角泛起温柔笑意。他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满城风雨,是永琪的怒火,是紫薇的眼泪,但此刻,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这便足够了。
京城的夜依旧宁静,唯有学士府与皇宫里,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事,在各自的命运里辗转。这场因绣球而起的姻缘,终将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