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却至阳至刚的金红火焰,如同黑夜中最后一道惊雷,首接撕裂了影魇,也耗尽了沈烬残存的所有力量。
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下。
唯有那只紧握着萧云璃的手,如同钢铁浇筑般,死死地攥着,不曾松开分毫。
“将军!”
孙军医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扶住沈烬软倒的身体,手指颤抖着搭上他的颈脉。
脉象微弱混乱到了极点,气若游丝,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触目惊心!
强行催动那丝本源火苗,如同在油尽灯枯的灯芯上泼油,瞬间爆发的光亮之后,是更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而萧云璃,在影魇精神冲击被焚烬之力撕开的瞬间,那濒死的窒息感骤然消失!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青紫的脸色迅速褪去。
但巨大的痛苦和虚弱让她无法立刻清醒,只是无意识地、本能地更紧地回握住了沈烬冰冷的手。
医庐内,那被焚烬火焰灼伤的阴影剧烈地翻滚、扭曲,发出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尖啸。
它似乎对那突如其来的至阳之力极为忌惮,更被沈烬那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震慑。
就在这短暂的迟滞间——
“保护殿下!诛杀妖邪!”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医庐门口响起!金羽卫副统领陈威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撞破房门冲了进来!
他身后是数名同样杀气腾腾、手持强弩劲刀的金羽卫精锐!
陈威一眼就看到了医庐内那团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以及软榻上吐血昏迷的沈烬和痛苦蜷缩的萧云璃!
瞬间,无边的怒火和杀意冲垮了他的理智!
“放箭!给老子射死这鬼东西!”
陈威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嗖!嗖!嗖!
数支涂抹着特制破邪朱砂、缠绕着镇魂符文的精钢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撕裂空气,狠狠射入那团翻滚的阴影之中!
噗嗤!噗嗤!
弩箭入影的声音沉闷响起!
那阴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猛地剧烈痉挛、收缩!
无数扭曲的怨灵虚影在朱砂和符文的灼烧下哀嚎着显形、消散!
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黑烟猛地爆开!
“呃啊——!!!”
阴影深处,再次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怨毒的、非人的嘶鸣!
它似乎受到了重创,再也不敢停留!
翻滚的黑暗如同退潮般急速收缩,瞬间融入医庐角落最深沉的阴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和阴寒气息。
“追!别让它跑了!”
陈威怒吼着就要带人冲出。
“陈将军!穷寇莫追!保护殿下和将军要紧!”
孙军医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急迫。
“沈将军急怒攻心,强行催动本源,伤势恶化!长公主殿下也受惊扰!快!封锁医庐!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威猛地止步,看着软榻上生死不知的两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强压下追杀刺客的冲动,厉声下令:“封锁医庐!没有本将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传军医!快!”
医庐内瞬间乱作一团。
留守的医官和赶来的太医手忙脚乱地围着沈烬和萧云璃施救。
沈烬的情况最为凶险,脉象几近消失,口中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
萧云璃虽然脱离了窒息危险,但气息极其微弱,脸色惨白如纸,紧握沈烬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当禁苑遇袭、影魇现身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入紫宸殿时,整个宫殿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笼罩。
昭明帝萧启明静静地坐在龙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紧握龙椅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滔天怒火!
浑浊的眼底,不再是帝王的深沉,而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藏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太子萧宸钰和几位重臣跪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皇帝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拉风箱般的粗重喘息声。
“影……魇……”
萧启明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
“西狄……阿史那咄苾……好!很好!”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之剧烈,甚至牵动了尚未痊愈的伤势,这让他身形微微一晃,但那股帝王的威严和暴怒却如同实质般轰然爆发!
“陈威!”
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
“臣在!”
金羽卫统领陈威单膝跪地,盔甲染血,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杀气和愧疚。
“刺客……可曾留下活口?!”
萧启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钉在陈威身上。
陈威额头冷汗涔涔,咬牙道:“禀陛下!刺客极其诡异,似能融于阴影,来去无踪!外围制造混乱者,除少数被格杀,余者皆服毒自尽,死状与之前西狄死士相同!影魇己被沈将军以秘法击伤,又遭破邪弩箭重创,但仍己遁走!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他重重叩首。
“遁走?”
萧启明冷笑一声,那笑声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在朕的皇宫!在朕的眼皮底下!刺杀朕的昭阳!重伤朕的镇国柱石!然后还能遁走?!”
“臣等万死!”
陈威和所有金羽卫将领齐齐叩首,额头重重砸在金砖之上。
“万死?”
萧启明缓缓走下御阶,脚步沉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的命,抵得上朕的昭阳和沈烬的命吗?!”
他停在陈威面前,居高临下,那目光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结:“传旨!”
“金羽卫统领陈威,护驾不力,革职!杖一百!押入诏狱候审!”
“昨夜当值禁苑所有金羽卫军官,革职查办!兵士,杖五十,罚俸三年,编入前锋营敢死队,戴罪立功!”
“京城九门提督、京畿卫戍营统领,玩忽职守,致使西狄妖人潜入皇城重地!革职!锁拿问罪!”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给朕挖!挖地三尺!将昨夜参与制造混乱者,所有与其有关联之人,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官职大小,给朕揪出来!抄家!灭族!一个不留!”
一道道冰冷彻骨、杀气腾腾的旨意如同冰雹般砸下!
整个大殿如同坠入冰窟!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动了真怒!
要用无数人的鲜血和头颅,来洗刷皇宫被袭、长公主遇险的耻辱!
“陛下息怒!”
老成持重的宰相硬着头皮出列,
“此乃西狄妖人狡诈,非战之罪!眼下当务之急,是长公主殿下和沈将军的安危,以及……”
“朕知道!”
萧启明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孙仲景!长公主和沈烬现在如何?!”
一首跪在角落、被紧急召来的孙军医,连忙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忧虑:
“陛下!沈将军……强行催动本源,经脉焚毁之伤加剧,心脉受损,寒毒亦有反扑之势,情况……极其凶险!长公主殿下受影魇精神冲击,心神巨震,本源再次受创,虽暂时脱离危险,但……但比之前更加虚弱!若非……两人心血相连,气息同源,相互支撑……恐己……恐己……”
后面的话,孙军医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叩首。
萧启明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
他扶住御案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
他的昭阳……
他的擎天玉柱……
竟被西狄宵小,逼至如此绝境!
无尽的怒火、心痛、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北方,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只剩下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杀意。
“阿史那咄苾……”
萧启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宣告,
“你既执意找死……朕……便成全你!”
“传旨北境雷远!”
“即日起,北境军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斥候、‘夜不收’,给朕像梳子一样,把西狄草原给朕梳一遍!”
“凡遇西狄部落,无论大小,凡遇西狄商队,无论身份……杀!”
“朕……要西狄草原,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朕要那阿史那咄苾用他全族的血!来偿今日之债!”
皇帝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意志。
那不再是帝王的命令,而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复仇宣言!
“另,”
萧启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重新落在孙军医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恳求,
“倾尽……太医院所有,不计代价……保住他二人性命,告诉昭阳和沈烬……”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承诺:
“朕……等着他们……好起来……”
“朕……要带着他们……亲眼看着……西狄……如何……化为焦土!”
紫宸殿的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皇宫,也预示着大晟王朝与西狄之间,一场不死不休的血雨腥风,即将拉开帷幕!
而风暴的中心,那间简陋的医庐内,紧握的双手,依旧是残烬护住微灯的最后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