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徽章的凉意,那金属的冷冽仿佛能渗入骨髓。
她站在商行后堂,窗外晨风轻拂,窗纸被掀起一角,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将那枚刻着“冥”字的狼头徽章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斑驳交错,宛如某种古老的咒语。
“暗月会的标记是单刀,这狼头衔弯刀……”她将徽章按在案上,抬头时顾景琛己俯身凑近,指节轻叩纹路,声音低沉,“刀柄的云雷纹,像极了二十年前西域商队的私印。”
“西域商队?”她挑眉,耳中似乎还回荡着昨日夜雨敲打瓦片的声音。
顾景琛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账册,是陈掌柜昨夜翻出的旧档。纸页脆薄,带着岁月的霉味。
“三年前有支商队经玉门关入中原,载着昆仑玉、波斯锦,却在过黄河时突然消失。”他翻开账册内页,夹着半枚残缺的玉牌,边角己被得光滑,“当时有船夫说,见他们船帆上绣着狼头。”
苏明月的铜钱在袖中发烫,掌心微汗。
她摊开手,青铜币面浮起模糊影像:黄沙漫过车轮,穿胡服的人正往木箱上贴封条——封条上的纹路,与徽章刀柄的云雷纹严丝合缝,仿佛命运早己写就。
“找裴小满。”她将徽章塞进顾景琛掌心,语气坚定,“让她查这三年来京城所有与西域有关的当铺、牙行。”
三日后。
裴小满的易容术将她变成个瘸腿老妇,蹲在城西当铺后巷。
空气中飘着煤烟与腐叶混杂的气息,远处狗吠声此起彼伏。
当铺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响,噼啪作响的声音突兀地打破寂静,却在瞥见她递来的云雷纹拓片时,手一抖砸在指节上,疼得他脸色一变。
“客官……这纹路……”掌柜的额头渗汗,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有个胡商来当过一串玛瑙,说是什么‘冥’字商号的信物。”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后来那胡商再没来赎,我们伙计想私藏那串玛瑙,第二日就被发现在护城河漂着。”
苏明月藏在巷口槐树后,听见“护城河”三个字时,指甲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清醒而愤怒。
顾景琛的手从身后覆上来,掌心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去茶楼。”
春满楼的雅间里,跑堂的小二刚端上碧螺春,茶香袅袅,清幽扑鼻。
见着顾景琛拍出的银锭,喉结动了动:“暗月会的人上个月来问过这纹路,拿刀子抵着王记茶行老板的脖子……”他突然顿住,盯着窗外脸色发白。
苏明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街角停着辆青布马车,车帘掀起半角,露出半截绣着狼头的袖口。
那布料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某种无声的挑衅。
“走!”顾景琛拽她往楼下冲,却听“噗”的一声闷响。
回头时,小二己歪在椅上,后颈插着半截淬毒的银针,嘴角还挂着未散的惊恐。
“他们灭口了。”苏明月攥紧顾景琛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急,如擂鼓般震颤。
当夜,陈掌柜的密信塞进商行门缝:“码头老吴说,三年前沉的船被捞起过,船底刻着‘冥’字。老吴今早被巡城卫带走,说是‘私藏赃物’。”
“巡城卫?”顾景琛将信揉成团,眉头紧锁,“陆子轩的人。”
苏明月突然笑了,眼尾微挑,笑意却未达眼底:“陆瑶的哥哥,倒成了别人的刀。”她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前世带来的钢笔——这是她穿越时唯一的现代物品,此刻被她用来在纸上画下狼头徽章,墨香淡淡,带着一丝陌生的熟悉感。
“裴小满去查陆子轩最近接触的人,陈掌柜盯着大牢里的老吴。”她将纸推给顾景琛,“你去玉门关,找当年见过商队的戍卒。”
“你呢?”
“我去会会陆瑶。”她扯下鬓间珠花,珠串在指尖晃出冷光,仿佛一颗颗凝固的泪滴,“她总说看不惯我,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三日后的傍晚,苏明月刚推开商行大门,就见门槛上躺着封没有落款的信。
纸张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展开,上面只写着七个字:西首门外破土地庙。
顾景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脚步沉稳有力:“裴小满说,陆瑶这两日没出过门,陆子轩的人在西首门布了暗桩。”他的手指划过信上的字迹,墨香混着松烟的味道,“这墨是松烟墨,和李宏业通敌信里的一样。”
苏明月将信折成小方块,塞进袖中,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照得她腕间的淡红伤疤像道血痕——前世天台坠落时,玻璃划开的伤口,至今仍隐隐作痛。
“去吗?”顾景琛问。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来都来了。”
夜风掀起门帘,吹得桌上的账册哗哗作响,仿佛有人在低声翻阅过往的秘密。
那枚“冥”字徽章在烛火下投出影子,像只蓄势待发的狼,等待猎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