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帮大门被马蹄声撞得嗡嗡作响,木板在震动中发出吱呀的哀鸣。夜风裹着尘土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檐下的灯笼摇曳不定。
顾景琛扯下染血的布带,指节抵在窗棂上,目光如刀扫过门外:“二十骑,全佩缠枝莲。”
苏明月反手扣住陈掌柜手腕,指尖冷硬有力:“契纸藏到梁上暗格。”她摸出袖中短刃,刀身映着烛火泛起幽蓝的光晕,“顾景琛,你守后巷,我引他们进偏院。”
“不行。”顾景琛抓住她手腕,掌心还带着箭伤的温度,灼热而坚定,“暗月会要的是活口。”
话音未落,大门“轰”地撞开,碎木片像利箭般飞溅开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灰尘与血腥气。
为首的青衫男人踩着碎木片进来,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鬼面人身上那枚缠枝莲。
他身形修长,眉目冷峻,步伐稳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他扫过地上三具尸体,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苏姑娘好手段,连咱们暗月会的清道夫都杀了。”
苏明月后退半步,脚底传来细碎的响动——她踩上了陈掌柜刚收进柜底的算盘。
木质珠子在她脚下滚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青爷这是要查账?”她指尖敲了敲柜台,声音冷静却带着锋芒,“不如先说说,陆子轩那批私盐,你们抽了几成?”
青衫男人瞳孔骤缩,眼神一沉。他挥手,身后骑士抽出弯刀,寒光在月色中闪烁。
“要活的。”
顾景琛突然拽住苏明月往楼上跑。
木楼梯在刀光里噼啪作响,苏明月瞥见陈掌柜踮脚把契纸塞进房梁,又迅速蹲下拨算盘——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启动备用密道。
空气里混杂着木屑、汗水和铁锈味。后巷传来瓦片碎裂声,脚步声逼近。
苏明月拽着顾景琛钻进储物间,反手锁上门。
霉味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她摸到墙角的腌菜缸,指甲掐进缸沿:“跳进去。”
“腌菜?”顾景琛挑眉,声音压得极低。
“总比被砍成腌肉强。”苏明月踹开缸盖,酸臭的汁水溅到她裙角,湿滑黏腻的感觉顺着布料渗入皮肤。
两人刚蹲进去,门就被劈成两半。
木屑纷飞,青衫男人的靴尖踢到缸沿:“搜仔细了,莫要漏了商队的旧契。”
苏明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尖传来刺痛,血液在掌心凝结成珠。
原来暗月会要的不是他们的命,是二十年前那支失踪商队的契纸——陈掌柜刚找到的那张泛黄旧纸,藏着暗月会勾结海盗吞货的证据。
后半夜的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哗啦作响。
苏明月和顾景琛裹着湿淋淋的外衣,缩在裴小满的绣坊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布料气息和淡淡的檀香。
裴小满扯下脸上的易容皮,扔给他们两身粗布短打:“全城都在搜。陆氏余党在码头设了绊马索,西市布了弩箭阵。”她晃了晃手里的密报,语气略显焦急,“暗月会的人说,只要拿到契纸,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生路?”顾景琛冷笑,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地面,“他们是怕契纸见光。”他扯下湿透的发带,露出凌乱却依旧锐利的眼神,“苏明月,你说过‘这波我赚了’,现在该赚了。”
苏明月盯着案上跳动的烛火,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暗忽明。
她摸出腰间的古钱,三枚铜钱在掌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这是她的商机预知,此刻却烫得灼手。
她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为了揭露暗月会的罪行,为了那二十年前的真相,她不得不冒这个险。
她捏紧铜钱,仿佛从中吸取力量。
“裴小满,去码头放风,说契纸在我身上。”她抬头时眼底闪着光,“再让人给青衫男人递话,子时三刻,我在断魂谷等他。”
顾景琛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断魂谷是林将军的巡防区?”
“林将军最恨贪腐。”苏明月笑,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暗月会要灭口,他要抓人,咱们正好做个局。”
子时三刻的断魂谷起了雾,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山谷,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苏明月站在谷口,怀里揣着本空白账册。冷风吹过,她感到衣角贴在皮肤上,湿冷刺骨。
顾景琛隐在树后,手里攥着从商帮武器库顺来的弩箭,弓弦在他手中绷紧,心跳随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逐渐加快。
远处传来马蹄声,青衫男人带着十骑冲进谷口,后面跟着三辆黑篷车——看来暗月会首领也来了。
“契纸呢?”青衫男人勒住马,声音冰冷如铁。
苏明月晃了晃账册:“先让你们首领出来。”
黑篷车的帘子掀开。下车的是个戴青铜鬼面的男人,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苏姑娘好胆量。”
“您的胆量更好。”苏明月把账册抛过去,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嘲讽,“当年那支商队运的是朝廷赈灾粮,被你们沉了海,换了私盐。契纸上有船主的手印,还有暗月会的蛇环标记。”她后退两步,眼神警觉,“现在账册在您手里,可契纸……”
鬼面人突然掐住她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窒息。
苏明月听见弩箭破空的声响——顾景琛动手了!
但鬼面人早有防备,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金属破空声划破寂静,顾景琛撞开树杈躲进草丛,透骨钉钉进树干,发出“噗”的闷响。
“放箭!”山谷高处传来呐喊。
林将军的军队从两侧冲下来,火把将谷照得亮如白昼。浓烈的硫磺味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
暗月会的人慌了神,青衫男人挥刀砍向苏明月,却被她用短刃抵住。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
顾景琛从背后扑过去,两人滚进泥坑,泥土飞溅,沾满全身。
鬼面人趁机跃上黑篷车,鞭子抽得噼啪响:“走!”
混战持续了半炷香。暗月会的人倒下七八个,林将军的士兵押着俘虏往谷外走。
苏明月擦了擦脸上的血,看向顾景琛:“首领跑了。”
“他留了话。”顾景琛捡起地上的青铜鬼面,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月盈时,取尔等项上人头。”
雨停了,微风拂过,带来泥土的清新与残留的血腥。
裴小满从谷口跑来,手里攥着半枚铜钱:“陈掌柜说,神秘老者今晚去过商帮,留下这个。”她摊开手,铜钱上沾着星点朱砂,“他说‘月亏时的码头,是局也是路’。”
苏明月捏起铜钱,指腹蹭过钱孔,朱砂在指尖留下一抹红痕。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是“西更天”。她抬头看向顾景琛,对方眼里映着未熄的火光。
暗月会的风,才刚刚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