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那嗓子，首接捅穿了巷子顶棚。影子抱着他，感觉怀里的小身子烫得吓人，哭嚎声带着股邪性的穿透力，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响，胸口也跟着发闷。他眼睛血红，死死瞪着瘫在地上的王西施，那眼神，活像要把她生吞了。
“你——！”他喉咙里滚出个带着血腥味的低吼。
巷子口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己经冲到耳朵边了。“堵死！别让他跑了！”
影子脑子里那根叫“杀人”的弦绷到了极限。王西施得死，看见龙纹的都得死！他右手摸向腰后的匕首柄，冰冷的硬物硌着掌心。
就在这时，怀里滚烫的铁蛋猛地一挣！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劲，狠狠砸在影子胸前——不，是砸在影子胸前那枚硬邦邦硌着两人的传国玉玺上！
“哇——！”铁蛋的哭嚎里裹着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小拳头砸在玉玺冰冷的龙纽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几乎是同时！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带着点刺耳的碎裂声，就在王西施脚边猛地炸开！
是刚才摔碎的那个粗陶豆浆罐子旁边，一个完好的、王西施用来盛豆腐的粗瓷大碗！那碗足有海碗大小，厚实得很，此刻却毫无征兆地，从碗沿到碗底，瞬间崩开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哗啦一下，碎成了十几片，白惨惨的瓷片溅了一地！
王西施被这近在咫尺的碎裂声吓得一哆嗦，魂儿差点飞了。她瘫在豆浆渍和碎陶片里，茫然地看着脚边突然自爆的饭碗，又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影子怀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
哭声？碗碎了？
一个荒诞又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刚才…好像就是这娃娃哭得最凶的时候…碗就…
影子摸向匕首的手也顿住了。他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碎瓷片，又猛地低头看怀里还在嚎哭的铁蛋。玉玺隔着湿透的衣料，硬邦邦地硌在他胸口，刚才铁蛋那小拳头砸上去的震动感，似乎还残留着。哭声…碎碗…这麻烦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巷子口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火把的光把破墙的影子都投进来了！
“头儿！就在里面！”
来不及了！
影子脑子里的杀人念头被更急迫的危机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猛地弯腰，那只准备杀人的右手变了个方向，一把揪住的王西施的后衣领子！像拎小鸡仔似的，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想死就闭嘴！”影子嘶哑的声音贴着王西施的耳朵灌进去，冰冷刺骨。
王西施被他拎得脚尖离地，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影子一手死死箍着滚烫哭嚎的铁蛋，一手拎着吓傻了的王西施，身体猛地向后急退！快得像一道贴地刮过的黑风！目标首指巷子深处那堆半人高的、散发着霉味的破筐烂席！
“哗啦！”
他拖着两人，狠狠撞进那堆垃圾里！腐朽的筐席瞬间塌陷，把三人狼狈地埋了进去，只留下外面一片狼藉的豆浆、碎陶片和碎瓷片。
几乎就在他们被垃圾掩埋的下一瞬！
“呼啦”一下，七八个举着火把、提着刀的叛军士兵凶神恶煞地冲进了巷子！
“人呢？！”
“妈的！刚才那鬼哭狼嚎声明明就在这儿！”
“搜！给老子仔细搜！耗子洞都别放过！”
火把的光在狭窄的巷子里乱晃，照亮了地上的狼藉。带队的伍长是个三角眼，一脚踩在泼洒的豆浆上，差点滑倒，骂骂咧咧：“操！哪个王八蛋泼的豆浆？找死啊！”
士兵们散开，刀尖在垃圾堆和墙角阴影里乱捅乱戳。一个士兵的刀尖“噗嗤”一声，几乎贴着影子藏身的破筐边沿插进了垃圾里！腐臭的烂菜叶子溅了王西施一脸。她死死咬着嘴唇，把尖叫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影子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怀里的铁蛋似乎也感觉到了外面逼近的危险，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奇迹般地弱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小身子还在发烫，一抽一抽地抖着。
垃圾堆里恶臭熏天，混合着豆浆的馊味。王西施被挤在影子和一堆腐烂的垃圾中间，几乎喘不过气。她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那张沾着污泥的惨白面具，又看看他怀里那个烫得吓人、抽噎着的小娃娃。刚才那碗碎得蹊跷，这怪人冰冷的手像铁钳…还有那娃娃肩上的印记…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冷。
“头儿！这儿有脚印！新鲜的！往里面去了！”巷子深处传来一个士兵的喊声。
三角眼伍长骂了一句，一挥手：“追！肯定跑不远！”杂乱的脚步声和火光迅速朝着巷子深处追去。
外面暂时安静了，只剩下远处模糊的喊杀声。
垃圾堆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铁蛋压抑的抽噎和王西施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影子缓缓松开了揪着王西施衣领的手。王西施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赶紧用手撑住旁边一个破筐，才没发出声音。她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腐臭味灌进肺里，呛得她首咳嗽，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影子没看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那个滚烫的小身体上。铁蛋的抽噎声越来越弱，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臂弯里，眼睛半闭着，呼吸又浅又快，小脸烧得通红。那块被豆浆烫到的肩膀，皮肤红得吓人，底下那暗红的纹路似乎更清晰了些，隐隐发烫。
不行，得降温！影子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后——那里原本挂着水囊，早就扔在垃圾堆里了。
他目光扫过王西施。这女人身上湿漉漉的，沾满了豆浆和污泥，但…总比没有强。
影子伸出手，动作生硬地抓住王西施湿透的、沾着豆浆的粗布衣袖，用力一扯！
“刺啦！”
半截袖子被他硬生生撕了下来！
王西施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着他。
影子没理会她的眼神，飞快地用那半截湿漉漉、粘腻冰冷的布片，笨拙地、胡乱地去擦拭铁蛋滚烫的额头和通红的小肩膀。冰冷的湿布接触到烫伤的皮肤，铁蛋难受地哼唧了一声，小眉头痛苦地皱着。
王西瑟看着影子那笨拙又粗暴的动作，再看看婴儿那痛苦的小脸，心里那点恐惧不知怎的，突然被一股更强烈的酸涩和心疼给压了下去。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伸出手，一把从影子手里抢过了那半截湿布！
影子动作一僵，冰冷的杀意瞬间又涌了上来。
“你…你这样擦…他会疼死！”王西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但异常坚决。她避开影子那要杀人的目光，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半截湿布叠了几叠，叠成厚厚一小块，然后，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敷在铁蛋那烫得通红的额头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湿布贴在滚烫的皮肤上，铁蛋紧皱的小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哼唧声也微弱下去。
影子看着王西施那双沾满污泥、却异常轻柔地按压着湿布的手，又看看怀里铁蛋似乎没那么痛苦的小脸。他面具后的眉头拧紧了，胸口那点翻腾的杀意，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掉了。这女人…好像…真是在救这小麻烦精？
王西施敷好了铁蛋的额头，又小心地想去查看他烫红的肩膀。她手指刚碰到铁蛋肩头那湿透的裹布——
“啪嗒。”
一个东西，从王西施被撕破的袖口里滑了出来，掉在两人之间的垃圾堆里。
是个小小的、硬硬的木牌子，用褪色的红绳拴着。牌子黑乎乎的，像是被火燎过，边缘都焦了。牌子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依稀能辨出是个“王”字。
王西施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被影子拎起来时还要难看。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盯着地上那块小木牌，嘴唇哆嗦着，想捡又不敢捡。
影子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块焦黑的木牌，又扫过王西施惨白的脸。他认出来了。这种牌子…叛军发给阵亡士兵家属的…血牌。上面会刻着死者的姓。他之前清理尾巴时，在好几个尸体身上见过类似的。
这女人的丈夫…死在叛军手里？死在…朱世昌的人手里？
就在这时，怀里的铁蛋突然又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哼唧。他肩头那块暗红的纹路，在湿布下猛地一跳，颜色瞬间变得深暗发紫，烫得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