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温筱蜷缩在阁楼地板上,纹身笔在掌心发烫。
父亲敲门的震动让针尖扎偏,莲花瓣在练习皮上晕成青紫的淤痕。
“开门!”青瓷碎片从门缝溅进来,“你跟混混学这些脏东西,对得起你手上的玉雕刀吗!”
“这就是你要学习的艺术?这就是你的作品?”
母亲那失望的眼神温筱这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她将练习皮藏进工具箱的夹层,却还是在深夜听见焚烧的噼啪声。
当火焰吞没所有纹身器材,父亲用玉雕刀抵住她掌心:“别再碰这些。”
温筱猛地抽回手,胳膊撞上工作台锐角留下淤青。
“我不会再设计任何一款纹身,更不会把它纹在人身上。”
“你根本不懂。”温筱的指甲几乎掐进他伤口,“纹身不是艺术,是——”
她突然掀开左袖露出手腕处淡粉色疤痕,“是失败的印记。”
少年瞳孔骤缩。
“纹身不是脏东西。”米格尔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将雕刻刀按在自己锁骨下方,“你错了。”
他死死按住她的手,看着她说:“温筱,你天生就该在鲜活的生命上雕刻。”
温筱触电般甩开他。
青铜碎屑在两人间扬起,她退到工作台将设计草稿撕碎后抓起未完成的雕塑。
一只没有眼睛的青铜鸟,喙部尖锐得足以刺穿手掌。
“滚出去。”她将鸟喙对准自己的手腕,“否则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脏东西。”
米格尔的蓝眼睛暗成暴雨前的海。
他缓慢起身,腿在地板拖出刺耳的摩擦声。走到门边时突然回头,从口袋摸出块快要融化的巧克力,轻轻放在被撕碎的纹身草稿上。
“练习皮不会流血,”他指了指自己心口,“但我会。”
关门声惊醒了窗台上的铜风铃。
温筱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夜雨冲刷着阳台的陶土碎片,温筱不知道——米格尔在楼道坐了整晚,将每一片被她撕碎的练习稿捡回,用胶布粘成残缺的标本。
第二天清晨,她推开门,发现地毯下压着张字条。少年笨拙的中文笔画歪歪扭扭:
「其实碎掉的比完美的要更美。」
*
索菲亚踹开工作室的门时,温筱正将新雕的青铜翅膀砸向墙壁。
“这是第几次了?”意大利女孩踩着马丁靴跨过满地狼藉,随手捞起一片石膏残骸。
“让我猜猜,这次毁掉它的理由是什么?”她将碎片对准阳光,裂纹间隐约透出被修补过的痕迹。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
“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索菲亚甩出手机,屏幕上是汉斯的ins首播截图。
米格尔赤裸的后背贴着理疗电极片,左腕缠着渗血的绷带,却对着镜头晃了晃纹身草图。
“猜猜我们加西亚第一个纹身的设计师是谁?”
温筱的指甲掐进掌心旧疤:“多管闲事。”
“你以为他为什么非找你不可?”索菲亚突然拽过她手腕。
“你知道那家伙一首在偷偷摸摸捡你扔掉的雕塑碎片。”
三天前的深夜,索菲亚在温筱家补完色离开时正好撞见米格尔瘸着腿在小区垃圾站翻找。
少年将绷带缠在膝盖上,就着手机灯光拼凑青铜翅膀的裂片。
卡洛斯叼着烟调侃他改行收破烂,却被他反手扬了满嘴灰:“这是艺术品,你懂个屁。”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索菲亚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温筱昨夜还未完成的纹身草稿上。
“你父亲烧了所有练习皮,可米格尔把自己活成了你的画布。”
她突然掀开自己袖口,露出小臂内侧的荆棘纹身,“当年我前男友说纹身是的标记,可现在,这些标记成了我拿下柏林画廊合约的敲门砖。”
“你说你都愿意帮我补上没完成的纹身,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纹呢。”
温筱的睫毛颤了颤。
“不一样。不完美的设计稿不配纹在任何人身上…”
索菲亚将纹身枪拍在工作台上:“你还不懂吗温筱,艺术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她点燃第二支烟,烟雾缭绕中轻笑,“那傻瓜的腿伤还没好全,刚才又溜去翻垃圾了,为了找被你扔掉的碎片。”
暮色漫进窗户时,温筱在公寓楼后的垃圾站找到米格尔。
少年正单腿跪在地上里,指尖捏着半张草稿纸,正是她今早扔掉的设计图。
“这是我见过最丑的纹身稿。”温筱的影子笼罩住他。
米格尔仰头对着她笑,“可恰好我很喜欢。”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掌下伤疤随心跳鼓动,“你能感受到吗,它跳得比我第一次见你那晚还快。”
温筱的指尖沾到他锁骨下的血痂。
昨夜被她撕碎的纹身稿,此刻正在少年怀里死而复生。
每一片碎纸都被他粘回原处。
“其实不完美也是另一种完整。”米格尔将草稿纸轻轻覆在她腕间旧疤上,“就像你的焦虑让你捏碎雕塑,却让我看见星辰炸裂的美。”
明明周围的气味绝对算不上好闻,但温筱却好像嗅到十七岁那年的松节油的香气。
她忽然蹲下,指尖抵住他心口:“可能会晕色,会留疤,会比韧带撕裂还疼。”
米格尔眼睛里的蓝在暮色里漾开,“我最不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