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晶傀儡的巨斧劈落时，墨尘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密的霜。
不是真的霜，是雷火峡谷特有的“寒雷”凝结的冰晶。斧刃带起的劲风将冰晶吹得粉碎，粉末扑在他脸上，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得他眼眶发酸。他甚至能看清斧刃上镶嵌的每一颗雷晶——紫金色的晶体里流转着暗红的血丝，是被血煞教修士用活人精血喂养过的痕迹。
“铛！”
玄鸟圣剑与巨斧碰撞的瞬间，墨尘感觉整条右臂都不是自己的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峡谷里回荡，岩壁上的雷纹被这股力量惊动，竟齐齐亮起，金色的雷弧如同被唤醒的毒蛇，顺着岩壁快速游走，在半空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雷网。
“噗——”
雷网的边缘擦过他的后背，滚烫的雷火瞬间燎穿了他的青衫，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墨尘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一块突出的陨星石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在石面上，溅起的血珠还没落地，就被周围的雷火烤成了血雾。
“墨尘哥！”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云曦的喊声，带着哭腔，像极了小时候他在后山被妖兽抓伤时，小姑娘举着破箭冲过来的样子。可下一秒，雷晶傀儡的铁拳己经到了眼前，紫金色的雷火在拳头上翻滚，映出他眼底的狼狈。
“躲啊！怎么不躲了？”雷浩站在傀儡身后，笑得前仰后合，折扇指着墨尘的鼻子，“你不是很能打吗？不是有玄鸟血脉吗？怎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按在地上打？”
墨尘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左手死死抠住陨星石的缝隙，指尖被锋利的石棱划得鲜血淋漓。血珠滴落在石面上，竟被岩石吸收了——这是雷火峡谷的“噬血岩”，能吞噬生灵的血液转化为雷力，雷家选在这里布防，就是算准了他会流血。
“吼——”
雷晶傀儡的铁拳再次砸下，这一次带着吞噬血液后的狂暴雷力，拳风未至，墨尘胸前的银护符己经烫得惊人，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肉。
就是现在！
墨尘猛地松开左手，借着陨星石的反作用力，身体像泥鳅一样往右侧滑出半尺。傀儡的铁拳砸在他刚才的位置，噬血岩被砸得粉碎，飞溅的碎石混着雷火，在他胳膊上烫出一串水泡。
他没有停顿，玄鸟圣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青金色的弧线，刀芒顺着傀儡的脚踝斩去。那里是雷晶与金属骨架的连接处，也是整个傀儡最薄弱的地方——这是他在迷雾森林里反复研究妖兽图鉴时记下的细节，苏清影总说他“记这些歪门邪道比记玄鸟诀还上心”。
“铛！”
刀芒斩在连接处，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傀儡的动作顿了顿，脚踝处的雷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紫金色的雷力顺着裂纹往外渗漏，像受伤的野兽在流血。
“有点意思。”雷浩收起折扇，眼神变得阴狠，“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他对着那两个血煞教修士使了个眼色，“动手。”
两个黑袍修士立刻动了。他们没有靠近，而是站在雷晶傀儡两侧，骨杖同时顿地，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声，峡谷地面上突然冒出无数根黑色的锁链，锁链上布满了血红色的符文，像一条条活的毒蛇，朝着墨尘缠去。
“血煞锁灵链！”墨尘的瞳孔骤缩。林素影的地图上标注过这种邪术，是血煞教用来禁锢修士灵力的，锁链一旦缠上，就会顺着皮肤往经脉里钻，吸食灵力的同时还会散播血煞毒。
他想躲开，可雷晶傀儡的巨斧己经再次劈到头顶，逼得他只能往后退——正好退向那些黑色的锁链。
“噗嗤！”
两根锁链缠上了他的左腿，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比雷火的灼痛更让人难受。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玄鸟灵力正在被锁链快速吸食，原本凝练的青金色光芒变得黯淡，连带着背后的玄鸟虚影都开始闪烁。
“哈哈哈！被缠住了吧！”雷浩笑得更得意了，“墨尘，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还能让血煞长老给你个痛快，否则……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力被吸干，变成一具干尸！”
墨尘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左腿的皮肤己经开始发黑，血煞毒顺着锁链往心脏蔓延。他能感觉到，鸿蒙血脉的淡灰色雾气正在奋力抵抗，却只能勉强守住心脉，无法完全清除毒素——这血煞毒比他想象的更霸道，显然是用了特殊的法子炼制的。
“放弃吧。”一个血煞教修士瓮声瓮气地说，骨杖上的骷髅头发出阴森的笑声，“你的玄鸟血脉再强，也敌不过血煞教的千年传承。”
墨尘没有说话，只是将玄鸟圣剑换到左手，用仅存的灵力在掌心画了个圈。青金色的光芒与鸿蒙的灰雾在圈中交融，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漩涡——这是他在雷塔暴走时领悟的招式，能将两种血脉的力量临时压缩，爆发出远超当前境界的威力，但代价是事后至少要修养半年。
他抬起头，看向雷浩，眼底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雷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装镇定地喊道：“傀儡，杀了他！”
雷晶傀儡的巨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劈来，这一次，墨尘没有躲。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的漩涡上，任凭雷火灼烧他的皮肤，任凭血煞锁链吸食他的灵力。在巨斧离他头顶只有一尺时，他猛地将掌心的漩涡拍向傀儡的胸口——那里，是雷晶核心的位置！
“鸿蒙·玄鸟破！”
灰金色的漩涡撞上紫金色的雷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诡异的“湮灭”声。雷晶核心像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炸开无数细小的裂纹，暗红的血煞毒与紫金色的雷力混合在一起，顺着裂纹往外喷涌。
“吼——”
雷晶傀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巨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大片滚烫的碎石。缠在墨尘腿上的血煞锁链也失去了力量，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不！我的傀儡！”雷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与傀儡心神相连，雷晶核心破碎的瞬间，他的元神也受到了重创，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墨尘没有理会他，左腿的血煞毒让他疼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拄着玄鸟圣剑勉强支撑。他看着雷晶傀儡在地上抽搐，紫金色的雷力与暗红的血煞毒相互侵蚀，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就是陨星秘境。
没有想象中的机缘遍地，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机和阴谋。每走一步，都可能踩进敌人的陷阱；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吸入致命的毒素；每一场战斗，都可能是最后一场。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银护符，护符上的玄鸟纹己经被血污覆盖，左翼的三笔额外刻痕却依旧清晰。苏清影刻这三笔时，指尖被刻刀划破，血珠滴在护符上，她说：“这样就有我的血护着你了，比任何灵力都管用。”
现在想来，她说的是对的。刚才血煞毒最猖獗的时候，是护符散发出的淡淡暖意守住了他的心脉，那暖意里带着淡淡的丹火香，像她总爱在他受伤时，偷偷往金疮药里加的凝神草。
“还能走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墨尘猛地回头，看到石磊拄着一根断矛，一瘸一拐地站在峡谷入口，左腿的伤口还在流血，显然是担心他，又折返了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墨尘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我在那边看到雷火冲天，怕你出事。”石磊的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摸出一个破布包，“这是我爹给我的‘清毒散’，虽然不如苏师姐炼的好，但对付血煞毒应该有点用。”
墨尘接过布包，里面的药粉带着淡淡的苦味，是最普通的那种，却让他的心头一暖。他想起在丙字院时，外门弟子们总爱凑在一起分享丹药，你给我半颗疗伤丹，我给你一片止痛叶，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却比那些名贵的灵草更让人安心。
“谢谢。”他将清毒散敷在左腿的伤口上，冰凉的药粉缓解了灼痛，却无法清除深层的血煞毒——这毒己经顺着经脉往丹田蔓延，必须找到专门的解药才能根除。
“雷浩跑了。”石磊指着峡谷深处，“刚才他趁你不注意，往那边跑了，好像还捏碎了传讯符，估计是叫人去了。”
墨尘抬头看向峡谷深处，那里的雷火比这边更浓郁，岩壁上的雷纹闪烁得也更频繁，显然是雷家布防的核心区域。他知道，雷浩肯定是去搬救兵了，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他挣扎着站起来，玄鸟圣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刀身的青金色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雷家的人很快就会来。”
石磊点点头，想过来扶他，却被墨尘摆手拒绝了：“我自己能走。”
他不想让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看到自己更狼狈的样子。左腿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血煞毒己经侵入了丹田边缘，让他的灵力运转变得滞涩，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经脉。
但他不能停。
他答应过苏清影，要活着出去；他答应过赵小胖，要为死去的外门弟子报仇；他答应过林素影和云曦，要带她们一起看看陨星秘境的核心。
这些承诺像一根根绳索，捆着他的灵魂，逼着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往前走。
走出雷火峡谷时，天色己经暗了下来。秘境的夜晚比外面更黑，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陨星，能带来一丝短暂的光亮。前方是一片广阔的荒原，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裂缝里冒着白色的热气，隐约能听到地下传来的妖兽嘶吼声。
“这是‘裂骨荒原’。”石磊指着荒原深处，“我爹说这里住着‘地行龙’，皮糙肉厚，最擅长从地下偷袭，连金丹期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墨尘的玄鸟血脉微微悸动，他能感觉到，荒原深处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不是妖兽的，也不是雷家或血煞教的，而是……苏清影的丹火气息！
很淡，被地下的热气和妖兽的腥气掩盖着，若不是他的血脉对她的气息格外敏感，根本察觉不到。
“她在里面。”墨尘的眼睛瞬间亮了，左腿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我们进去。”
“可是……地行龙……”石磊的脸色发白。
“没事。”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玄鸟圣剑的青金色光芒再次亮起，虽然依旧黯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
他率先走进裂骨荒原，靴底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裂缝里的热气扑在他脸上，带着硫磺和岩浆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
“来了！”石磊紧张地举起断矛。
墨尘的目光落在右侧三丈外的一道裂缝上，那里的热气突然变得浓郁，裂缝边缘的碎石正在往下掉——是地行龙要出来了！
他将石磊护在身后，玄鸟圣剑横在胸前，青金色的光芒与鸿蒙的灰雾再次交融。这一次，他没有保留，将体内仅存的大半灵力都灌注到刀身里——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苏清影的气息还在前方等着他。
“吼——”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裂缝里窜出，是一头体长三丈的地行龙。它的皮肤像坚硬的岩石，布满了暗红色的鳞片，头顶长着一根弯曲的独角，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正死死地盯着墨尘和石磊，嘴里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
地行龙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围着他们转了一圈，似乎在评估猎物的实力。当它看到墨尘左腿的黑痕时，黄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血煞毒的气息对它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小心它的独角，有剧毒！”石磊的声音带着颤抖。
墨尘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玄鸟圣剑。他能感觉到，地行龙的灵力波动比雷晶傀儡弱一些，但胜在皮糙肉厚，而且擅长地下偷袭，必须一击命中要害。
地行龙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低下头，独角带着暗红色的毒雾，朝着墨尘撞来！
墨尘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堪堪躲过独角的撞击。玄鸟圣剑顺着地行龙的腹部划去，青金色的刀芒斩在它的鳞片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好硬的鳞甲！”墨尘心里一惊。
地行龙吃痛，尾巴猛地横扫过来，带着呼啸的劲风，将墨尘抽得倒飞出去，撞在一道裂缝的边缘。他的后背撞在锋利的石棱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一口鲜血再次喷出。
左腿的血煞毒趁机发作，一股钻心的疼痛顺着经脉首冲大脑，让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
“墨尘哥！”石磊急得用断矛去刺地行龙的眼睛，却被地行龙一爪子拍飞，断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石磊也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地行龙没有去管石磊，而是一步步走向墨尘，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戏谑，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墨尘躺在地上，看着地行龙越来越近，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丝绝望。他的灵力己经所剩无几，鸿蒙血脉的淡灰色雾气也变得稀薄，连胸前的银护符都失去了温度。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
他想起苏清影在密道里的笑容，想起她用丹火给他烤灵麦饼的样子，想起她假死时倒在他怀里，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不甘心还没找到她，不甘心还没兑现那些承诺！
“啊——”
强烈的执念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墨尘的丹田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气流，淡灰色的鸿蒙雾气与青金色的玄鸟灵力疯狂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两种血脉的力量不再相互排斥，而是彻底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种全新的、带着混沌气息的灰金色灵力！
这股灵力顺着经脉流遍全身，所过之处，血煞毒像冰雪遇骄阳般快速消融，左腿的疼痛瞬间消失，后背的伤口也开始愈合！
“这是……突破了？”墨尘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灰金色的灵力在掌心跳跃，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他竟然在这种绝境下，突破了筑基巅峰，触摸到了金丹期的门槛！
地行龙显然也感觉到了这股强大的力量，黄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转身想逃。
但己经晚了。
墨尘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它的头顶，玄鸟圣剑高举过头顶，灰金色的灵力凝聚在刀身，形成一把巨大的灰金色长刀。
“鸿蒙·玄鸟斩！”
长刀劈下，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地行龙坚硬的鳞甲像纸一样被切开，灰金色的灵力顺着伤口涌入它的体内，瞬间将它的元神和灵力全部吞噬。
庞大的地行龙身体僵在原地，然后像风化的岩石一样，一点点碎裂，最终化作一堆粉末，被荒原上的风吹散。
墨尘落在地上，喘着粗气，体内的灰金色灵力还在奔腾，带着突破后的亢奋。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银护符，护符上的血污己经被灵力净化，露出了原本的银白色，玄鸟纹的左翼三笔额外刻痕在灰金色灵力的映照下，闪着淡淡的光。
“我做到了。”他对着护符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石磊一瘸一拐地跑过来，看着地行龙消失的地方，眼睛瞪得像铜铃：“师……师兄，你……你突破了？”
墨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我们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突破只是暂时的，陨星秘境的挑战还在后面，雷家的追兵、血煞教的阴谋、更强大的妖兽……还有那遥不可及的金丹期。
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知道，每一次艰苦的战斗，每一次濒临死亡的突破，都是在朝着她靠近。
裂骨荒原的深处，苏清影的丹火气息越来越清晰。墨尘握紧玄鸟圣剑，带着石磊，一步步朝着那股气息走去。荒原上的风卷起他们的衣袍，带着硫磺和岩浆的味道，却吹不散他们眼中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