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谷的月色，像淬了冰的刀。
苏清影蹲在水道入口的巨石后，将最后一瓶“清瘴露”塞进林素影手里。露水里掺了灵薯藤最嫩的汁，是她连夜熬的，瓶身上用墨家刻刀划了道小小的“守”字——墨尘教她的，说危急时摸着这字，心就定了。
“青羽，看你的了。”林素影摸了摸停在肩头的小玄鸟，寒月剑在月下泛着冷光，“去玄鸟眼瞭望塔，把这包‘迷踪散’撒在通风口，记住，别被发现。”
青羽“啾”了一声，叼过布包，青金色的翅尖在月下划出道残影，朝着圣殿的方向飞去。它虽只是只幼鸟，却继承了墨尘玄鸟血的机敏，这些日子跟着苏清影练过避障，早己能在复杂的建筑间穿梭。
“墨家的人己经在圣殿西翼放火了。”墨老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拄着机关杖，杖头的铜铃轻轻晃动，“圣羽卫的注意力都被引过去了，水道里的巡逻队，半个时辰后才会换班。”
苏清影深吸一口气，将墨尘画的机关图展开在掌心。水道总长三里，沿途有七处暗哨，最后一处离玄鸟眼最近，藏在水下的石缝里，守哨的是玄鸟族最擅长水下作战的“潜羽卫”。
“水下暗哨交给我。”林素影的寒月剑轻轻点地，断指在剑柄上着，“我的剑能闭气半刻，足够解决他们。”
“我跟你去。”苏清影将药箱背得更紧，里面除了疗伤药，还装着墨家的“水行符”——墨尘说这符能让水性灵力者在水下如履平地，“我懂点机关，能帮你拆了他们的预警铃。”
墨老鬼点点头，机关杖往地上一顿：“我们在出口接应，记住，血池大典的钟声敲响前，必须带墨尘离开。那钟声是玄鸟族的‘聚灵咒’，会让守心锁的灵力暴涨，到时候神仙也难破。”
水道入口的藤蔓被轻轻拨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潮气扑面而来。苏清影跟着林素影钻进水道，脚下的水没过脚踝，冰凉刺骨，却被她掌心的水行符暖了几分——符纸是墨尘用自己的血画的，此刻正贴着她的肌肤，像他就在身边。
水道里的黑暗，比地牢更浓稠。
林素影走在前面，寒月剑的剑尖斜指水面，剑穗上的青金绳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每晃三下，就停步侧耳——这是她和墨尘练出的默契，听水流的回声辨暗哨位置。
“左前方三丈，水下有异动。”她突然停步，断指按住苏清影的肩，“潜羽卫的呼吸声，比鱼沉。”
苏清影立刻从药箱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吹了声极轻的调子——是墨尘教她的，模仿守薯田的夜枭叫，能让玄鸟族的灵力暂时紊乱。哨声刚落，水面果然泛起一圈涟漪，一只戴着青铜面罩的潜羽卫从石缝里探出头，眼神茫然。
林素影的身影像道冰蓝闪电，寒月剑贴着水面划过，剑光没入潜羽卫的咽喉，连气泡都没激起一个。她抬手接住下沉的尸体，用脚尖轻轻推到石缝深处，动作干净得像从未有人来过。
“还有两处。”苏清影从怀里掏出墨尘做的“听水镜”——一片薄如蝉翼的玄铁，贴在水面能放大远处的动静，“最后一处在玄鸟眼正下方，守哨的是个高阶卫长，灵力比刚才的强三倍。”
林素影的寒月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高阶又如何？断指的剑，照样能破他的甲。”她顿了顿，断指轻轻碰了碰苏清影鬓角的碎发，“等救出墨尘，让他给你编个灵薯花环，补偿你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
苏清影的耳尖微微发烫，刚要说话，听水镜突然传来“咚”的轻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来自玄鸟眼的方向。紧接着，青羽的啼鸣穿透水道的石壁，清亮得像带着光。
“是青羽！它得手了！”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段水道。出口藏在玄鸟眼瞭望塔的地基下，被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机关板挡住，板上刻着玄鸟族的“镇水纹”，却被苏清影一眼看出破绽——纹路的转角处，有个墨家特有的“回环扣”，是墨尘教她认的。
“往左拧三圈，再往右半圈。”苏清影按住机关板，指尖触到冰冷的石面下藏着的齿轮，“这是墨家改良过的暗门，玄鸟族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
机关板“咔嗒”一声弹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林素影先钻了出去，寒月剑护住周身，片刻后探出头：“安全，瞭望塔的守卫都倒了，迷踪散起效了。”
苏清影跟着钻出洞口，站在玄鸟眼的底层。这里比想象中简陋，石墙上挂着监测灵压的铜镜，镜面上映着圣殿各处的影子，其中一面正照向地牢的方向——墨尘被锁在石壁上，白发扬在冰冷的石地上，像朵被霜打蔫的花。
“墨尘……”苏清影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别冲动。”林素影按住她的肩，目光落在铜镜旁的沙漏上，“还有一个时辰换班，我们得先找到守心锁的位置，血池大典前，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青羽突然扑腾着翅膀飞来，嘴里叼着片银羽——是圣羽卫的羽毛，羽根处缠着张纸条，是用墨尘的血写的：“守心锁在血池底下，机关与墨家‘连环扣’同源，需双血合开。”
“双血？”苏清影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是……”
“是你和他的血。”林素影的声音很沉，指尖划过纸条上的血痕，“墨家的连环扣，最讲究‘同源’，你的血里有他的鸿蒙气（上次三灵共生阵留下的），他的血里有墨家的根，正好能合开。”
玄鸟眼的顶层突然传来脚步声，是换班的圣羽卫！林素影立刻拉着苏清影躲进石柜后，青羽则机灵地钻进监测铜镜的缝隙里，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赤瞳。
“刚才好像听到鸟叫？”一个圣羽卫的声音响起，带着哈欠。
“哪有什么鸟，是风刮过玄鸟眼的缝。”另一个人踢了踢地上昏迷的守卫，“这几个废物，怕是被瘴气熏晕了，等大典结束，看大祭司怎么收拾他们。”
脚步声渐渐远去，石柜后的苏清影松了口气，却被林素影按住肩膀——她正盯着那面照向地牢的铜镜，镜中的墨尘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指尖在石壁上轻轻划着什么，动作极轻，却被铜镜清晰地映了出来。
是墨家的“水纹符”！
苏清影瞬间看懂了——墨尘在说，地牢的石壁后有暗河，与她们潜入的水道相连，只要找到石壁上第三块松动的石头，就能打开通道。
“他在给我们指路。”苏清影的声音带着哽咽，却透着欣喜，“他知道我们来了。”
林素影的寒月剑轻轻撞了撞石柜，发出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像在回应镜中的人。铜镜里的墨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赤瞳里闪过一丝微光，嘴角竟微微勾起——哪怕身陷囹圄，哪怕浑身是伤，那双眼睛里的光，依然亮得像丙字院的灯。
石柜外的沙漏，还在缓缓漏着沙。离血池大典，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苏清影将墨尘的血书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贴胸的衣袋里，那里还放着片他掉落的青金羽，此刻正隔着布料，传来淡淡的暖意。她知道，她们离他越来越近了，离守心锁的秘密越来越近了，离那场藏在玄鸟族百年谎言下的真相，也越来越近了。
青羽从铜镜缝里钻出来，扑到苏清影肩头，用翅尖蹭她的脸颊，像在说“别怕”。林素影的寒月剑己蓄势待发，断指的手稳稳握着剑柄，目光落在通往血池的石阶上——那里的灯火越来越亮，像一条通往终局的、燃烧的路。
“走。”林素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苏清影点头，跟着她走出玄鸟眼，融入圣殿错综复杂的回廊里。青金色的微光从她衣袋里透出，与寒月剑的冰蓝光芒交织，像两道执着的星，穿透玄鸟族厚重的阴影，朝着血池的方向，朝着那个被铁链锁住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
地牢里的墨尘，轻轻舒了口气。
刚才在铜镜里，他分明看到石柜后闪过的那抹素白——是苏清影的衣角，还有寒月剑特有的冰蓝反光。他故意用血画了连环扣的机关图，就是赌她能看懂，赌她会来。
锁链上的锁灵咒还在滋滋作响，吸食着他的灵力，但他此刻却觉得浑身都暖了。他想起苏清影熬药时总爱哼的小调（是丙字院的童谣），想起林素影练剑时剑穗扫过地面的节奏，体内的鸿蒙血突然不再暴戾，反而像条温顺的河，顺着血管缓缓流淌，修复着被锁链勒伤的皮肉。
石壁上，他用血画的“水纹符”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个只有他们能看懂的约定。
血池的方向，传来隐隐的钟声，是大典前的预警。墨尘闭上眼，赤瞳里却清晰地浮现出苏清影的笑脸，林素影的断指，青羽扑腾的翅膀，还有丙字院那架爬满灵薯藤的竹篱笆。
“等我。”他在心里轻轻说，像对自己，也像对那两道正在靠近的微光。
这场关于血脉与阴谋的终局，该由他们一起，亲手来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