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压抑的尖叫过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苏晴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她像看一部快进的恐怖电影一样,回顾着自己和林默的过去。那些她曾引以为傲的、无私的爱与支持,此刻看来,都成了喂养恶魔的、愚蠢的贡品。他事业的每一次飞跃,他菜品的每一次升华,都踏着她被抽走的、一块块珍贵的记忆。
难怪……难怪那晚他为自己做的番茄炒蛋,只有冰冷的完美,却没有了心。因为能让那道菜变得温暖的心,早己被他,或者说,被那双筷子,给吃掉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为逝去的爱情而流,而是为一个正在被抹除的、无辜的自己而流。
几分钟后,苏晴从地上站了起来。颤抖停止了,眼泪也擦干了。她的眼神里,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所爆发出的、如钢铁般冰冷坚硬的决心。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任由自己的过去,成为别人碗中的一道菜。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目光再次落在那篇关于“飨祭”的论文上。愤怒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她知道,林默己经不是她能劝回头的那个林默了,他本人也早己是诅咒的奴隶。想打破这个诅咒,必须从源头入手。
她的目光,落在了论文的末尾,那个作者的名字上。
【作者:李鸿远,原申城大学历史系教授,己退休】
李鸿远!
这个名字,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眼前的无尽黑暗。能写出这样一篇论文的人,绝对是当今世上,最了解“食魂筷”的人。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要怎么让他相信自己?跟一个严谨的、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授,去讲述一个关于筷子会吃人记忆的、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吗?他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虫。
她需要证据。一个无法被辩驳的、超自然的证据。
苏晴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散落的照片。她拿起那张在海边的合影,再次强迫自己去回忆。她盯着照片上自己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拼命地、用尽全部精神力,去想,去记……那天,林默究竟说了什么笑话,才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就在她全神贯注时,一种熟悉的、细微的晕眩感袭来。就像有人在用一根无形的吸管,从她的太阳穴里,轻轻地吸走着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闭眼。她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照片。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最恐怖的一幕。
照片上,那原本湛蓝的天空和海洋,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黯淡。那抹蓝色,仿佛被水稀释了一般,饱和度在一点点地降低。而照片中,她和林默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健康的肤色,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败的色调。
整张照片,就像被午后最毒辣的太阳,多暴晒了一个小时。
它,褪色了。
苏晴猛地松开手,照片飘落在地。她喘着粗气,心脏狂跳。
她明白了。诅咒,不仅仅在吞噬她脑海中无形的记忆,当她试图通过物理载体去唤醒、去巩固这份记忆时,诅咒的力量就会被触发,连同这个物理载体本身所蕴含的“信息”和“生命力”,一同吞噬掉!
这些照片,不仅仅是她记忆的备份。
它们,是她的哨兵,是她的警报器,也是她……最有力的证据!
苏晴立刻行动起来。她将所有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挑选出几张褪色最明显的,用避光的黑布仔细包好。她知道,每一次回忆,都是对这些珍贵证据的一次消耗。
接着,她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检索李鸿远教授的信息。她查阅了申城大学的旧档案,搜索了相关的学术论坛,甚至在二手书网站上,购买了所有能找到的、由李教授撰写的著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凌晨西点的时候,她终于从一篇十年前的社区报纸的采访中,找到了李教授退休后的大致去向——城郊的一处名为“静心园”的、专门为退休学者提供的养老社区。
天,终于亮了。
苏晴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清醒。她将那篇打印出来的论文、用黑布包好的几张关键照片、以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放进一个双肩包里。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有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爱人身后,为他担忧,为他哭泣的小女人了。
她是一名战士。为了保卫自己的人生,保卫自己的记忆,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
她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用来疗伤和积蓄力量的临时据点,然后毅然决然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目的地,是城郊的“静心园”。
她的目标,是找到李鸿远教授。
她的战争,从这一刻,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