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辉蜷在冰冷的铁皮地板上，后腰被电棍捅过的地方像塞了块烧红的烙铁，一抽一抽地灼着他的神经。眼镜仔抹上去的廉价牙膏早就干了，结成一坨坨滑稽的白色硬壳，底下是焦糊发黑的皮肉，稍微动一下，那硬壳就裂开，渗出血水和黄脓。空气里汗臭、尿骚、泡面馊味混在一起，黏糊糊地糊在喉咙口。
“辉哥...吃点吧...”眼镜仔偷偷塞过来半块硬得像砖头的馒头，声音抖得不成调，“不吃...撑不住...”
张杰辉没接。他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滋滋乱响、随时要灭的惨白灯管。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两句话：小雅把他卖了八千块。他的命，按零件卖更值钱。
“红灯笼酒吧...是啥地方？”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铁。
眼镜仔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蚊子哼哼：“女的...进去...就出不来了...男的...不听话的...送进去当沙包...给那些喝醉的客人...练拳...”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下，眼神里全是惊恐，“阿玲...昨晚的惨叫...整栋楼都听见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张杰辉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比电棍捅进来还让他发抖。他闭上眼，小雅最后那条语音又在耳边炸开，甜腻腻的“阿辉~”，混着热带鸟叫，现在听起来，每一个音节都淬着毒。
不能待下去。要么骗人，要么当沙包，要么拆零件。
死路。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三楼走廊尽头那扇破窗上。没铁栏！只有几块碎裂的玻璃碴子支棱着，像个豁了牙的黑洞。窗下，是围墙外一片乱石嶙峋、长满荆棘的陡坡，黑黢黢的，一首延伸到远处更浓的黑暗里。
心跳，擂鼓一样撞着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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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后半夜，整栋楼突然炸了锅。尖锐的警报声撕破死寂，外面枪声跟爆豆子似的响成一片，还夹杂着听不懂的缅语嘶吼和爆炸的闷响。有人攻打园区？还是黑吃黑？
铁皮屋里的守卫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AK，拉开门栓就冲了出去，连门都忘了锁死！门缝里，能看到走廊上人影乱窜，手电光柱疯狂晃动。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眼镜仔吓得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架。
就是现在！
张杰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像头濒死的野兽猛地弹起来。高烧让眼前阵阵发黑，后腰的伤口一用力就撕扯着剧痛，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扑到门边，用肩膀死命一撞！
“哐当！”虚掩的铁门撞开！
走廊里一片混乱。一个抱着钱箱跑过的马仔被他绊了个狗吃屎，钞票撒了一地。没人顾得上他。枪声就在楼下院子里爆响，子弹打在水泥墙上，噗噗地溅起火星。
跑！往三楼跑！
他拖着那条几乎废了的腿，踉跄着扑向楼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流下的汗和血上，滑腻腻的。身后传来眼镜仔带着哭腔的嘶喊：“辉哥！别——”
他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扇窗！
三楼走廊空了大半，只有尽头一间房里传来砸东西和女人的尖叫。张杰辉扑到那扇破窗前，腐臭的风猛地灌了他一脸。窗外，围墙上的铁丝网在混乱的枪火映照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围墙外，是陡峭的、长满尖锐灌木和乱石的斜坡，黑沉沉地通向未知。
没有路，跳下去，不死也残。
可留在这里，生不如死！
他双手抓住窗框，碎裂的玻璃碴瞬间割破掌心，温热的血涌出来，混合着铁锈的腥气。他咬碎牙，一条腿刚跨上窗台——
“妈的！想跑？！”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是花衬衫！那东北主管满脸是血，花衬衫被撕掉半截，露出精壮的胳膊，手里赫然攥着一把开了刃的砍刀！他显然是从楼下的混战中冲上来的，眼珠子瞪得血红，像要吃人。
“老子八千块买的牲口！想跑？！”花衬衫狞笑着，拖着砍刀一步步逼过来，刀尖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火星首冒，“老子亲自给你放血！拆零碎了卖！”
绝望像冰水，瞬间淹没了张杰辉。前是深渊，后是屠刀。花衬衫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翻出去！
那沾着血的砍刀带着风声，朝着他扒在窗台上的胳膊狠狠劈了下来！
躲不开！
千钧一发！
张杰辉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收回扒着窗框的手，身体却因为惯性，整个人朝窗外栽了出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张杰辉的！
是花衬衫！
就在张杰辉缩手后仰的瞬间，花衬衫那用尽全力劈下的砍刀，狠狠剁在了坚硬的窗台外沿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反震力让花衬衫虎口崩裂，砍刀脱手飞出窗外！他自己也因用力过猛，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冲，脸狠狠撞在张杰辉刚才抓着的、满是玻璃碴的窗框上！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和凄厉的惨嚎同时迸发！
张杰辉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己经不受控制地朝窗外漆黑的陡坡坠落。下坠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花衬衫捂着脸，指缝里飙出血线，一只眼睛的位置，深深扎着一片染血的、尖锐的碎玻璃！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裹挟了他。嶙峋的乱石和荆棘的尖刺，狠狠撕扯着他的皮肉。他像个破麻袋一样翻滚、撞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喷出一口血沫。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带着血腥味：
妈的...八千块的贱命...老子自己跳楼摔稀碎...也不给你留一个零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