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和“铁塔”那瘆人的口型，还有那声撞门留下的“哐当”巨响，像冰锥子狠狠扎进了病房的死寂里。寒意顺着骨头缝爬，冻得人头皮发麻。
李响像被抽了脊梁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脸比刷了白漆的墙还吓人，嘴唇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调：“哥…哥…‘阎王点卯’！那、那地方进去的，全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疤脸强这是…这是要你的命啊！”他越想越怕，眼神都首了，“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砸废了‘铁塔’，疤脸强也不会这么恨你入骨！”
张杰辉没应声，眼珠子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再次被撞开的门板。他胸口那阵被强行压下去的剧痛又翻搅上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首冲喉咙。他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死硬，硬生生把那口血沫子咽了回去。额头上刚缓下去一点的冷汗，又密密地渗了出来。
八千块…就为了他妈八千块救命钱，信了高小雅那张抹了蜜的嘴，一头栽进这缅北的烂泥潭！疤脸强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铁塔”那恨不得生撕了他的眼神…现在，又压下来一个“阎王点卯”，一张催命符！疤脸强这是要榨干他最后一滴血，让他死得透透的，给所有人看！
“死路…”张杰辉喉咙里滚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干裂的嘴唇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滋味。一股邪火猛地从他心底最黑最冷的地方窜起来，瞬间烧干了那点残存的恐惧和绝望，烧得他眼珠子都发烫。那眼神，空洞底下是两簇烧得噼啪作响的鬼火，狠得吓人。“…未必。”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块掉进冰水里，刺啦一声。李响猛地一抬头，眼里的慌乱还没散尽：“哥？你说啥？”
张杰辉没看他，目光钉子一样钉在惨白的天花板上，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磨：“响子，慌…没用。疤脸强画好了道儿，咱…没退路。”他艰难地吸了口气，断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去，是九死一生…不去，是十死无生！他今晚就能让咱俩‘意外’闭眼！”
李响打了个寒噤，疤脸强在这医院里埋没埋钉子，谁说得准？那瘦高个能大摇大摆推着“铁塔”进来，就是明证！他看看张杰辉缠得像个粽子、几乎没法动弹的上身，又看看自己那条还打着石膏、软绵绵使不上半点劲的胳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把他淹没了。“可…可哥，就咱俩现在这样…跟两捆待宰的烂肉有啥区别？怎么跟人斗？‘阎王点卯’…那是要真刀真枪玩命的啊！咱连站都站不稳！”
“斗？”张杰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牵扯着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那眼神里的鬼火却烧得更凶了，“谁他妈说要跟他们硬碰硬了？老子肋骨断了三根，你胳膊折了，拿头去硬碰？”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戾，“疤脸强…想玩死我，拿我的命给他赚吆喝…行！老子就陪他玩！但怎么玩…他说了不算！”
“那…那咋办？”李响脑子一团浆糊，彻底懵了。
“得动脑子…找缝儿！”张杰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这医院…是疤脸强的地方，但…未必就是铁板一块。三天…还有三天…这是疤脸强给的死线，也是咱…唯一能喘气的机会！”
他艰难地侧过头，视线投向窗外。夜风更急了，呜呜地刮着，像无数冤魂在哭嚎。零星的雨点变成了急促的鼓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那片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
窗外的风暴，来了。
张杰辉收回目光，那两簇鬼火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幽幽地烧着，冰冷又炽热，死死盯着病房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木板，烧穿外面的一切魑魅魍魉。
“疤脸强…你给老子画了条死路？”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低吼，带着血沫的腥气，“行…老子就偏要在这死路上…凿他娘的一条生路出来！”
三天赌命，筹码是他残破的身体和两颗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心。赌桌就在那片风雨飘摇的黑暗里，对手是吃人的魔鬼。而他，除了这条烂命，一无所有。
死路？老子偏要凿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