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零之耻
青云大陆,东域,流云城,林家演武场。
日头毒辣得像是要把青石板烤化,空气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意。演武场中央,那块丈许高的测试石碑沉默矗立,漆黑的石质表面在烈日下泛着油腻的光,仿佛一只蹲伏的巨兽,冷漠地审视着下方蝼蚁般的命运。
石碑前,黑压压挤满了林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夏日午后恼人的蝉鸣,层层叠叠,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每一双眼睛,无论带着好奇、期待、幸灾乐祸,还是事不关己的漠然,都牢牢钉在石碑前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林轩。
这个名字,在今日之前,或许只是林家众多旁系子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但此刻,他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青色布衫,孤零零地站在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空地上。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杆不肯弯折的标枪,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汗水顺着他清瘦的侧脸线条滚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旋即又被酷热蒸发。唯有那双眼睛,低垂着,掩藏了所有情绪,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住胸腔里翻腾的羞耻与不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些目光,针一样扎在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鄙夷。
“肃静!”
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瞬间击碎了场中的嘈杂。演武场高台之上,身着象征长老身份的墨绿色长袍的三长老林远峰,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他须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下方人群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他的目光在林轩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看尘埃般的厌弃。
“林轩,上前测试!”林远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读一道早己注定的判词。
林轩深深吸了一口滚烫的空气,肺部火辣辣的。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印。他迈开脚步,走向那块决定他今日、甚至未来所有日子的石碑。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口。
演武场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的喧嚣都凝固了,只剩下林轩自己的心跳,擂鼓般在耳膜里咚咚作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他走到石碑前,冰冷的石面仿佛散发着寒气,与他额头的滚烫汗水形成鲜明对比。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因为长期练剑而磨出薄茧,此刻却微微有些颤抖。他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那微薄得可怜、几乎难以感知的气流——那是他苦修十年,付出远超常人十倍努力才勉强凝聚出的一丝灵力。
十年寒暑,无人问津的角落,汗水和着血水浸透的练功服,无数次跌倒又爬起,只为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他所有的希望,都系于此刻。
他将手掌,带着自己全部的心力与期盼,重重按在了石碑冰冷光滑的表面。
嗡——
石碑猛地一震!
漆黑的碑体骤然亮起!光芒并不刺眼,却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道道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光纹,如同投入死水中的涟漪,从林轩手掌按下的位置,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扩散。
一寸…两寸…三寸…
光纹艰难地向上爬升,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那微弱的光芒,在巨大的黑色石碑映衬下,显得如此黯淡,如此力不从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终于,光纹停止了。它们微弱地闪烁着,停留在距离石碑底部仅仅三寸高的地方,像一个垂死的叹息。
紧接着,石碑光滑的表面,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巨大、清晰、冰冷到骨髓里的字:
【灵值:零】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那是一种比刚才的喧嚣更加可怕百倍的真空。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林轩的手掌还按在冰冷的石碑上,指尖传来的寒意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将血液都冻僵了。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刺眼的“零”字。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穿了他的所有骄傲和十年苦熬的坚持。
“零……?”
“哈哈哈!真的是零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开眼了开眼了!”
“笑死我了!十年苦修?修到狗身上去了吧!连一丝灵力都测不出来?这己经不是废物了,这是废物中的废物啊!”
“啧啧,林家开族以来头一遭吧?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山洪暴发般的哄笑和肆无忌惮的嘲讽。声音尖锐刺耳,汇成一股充满恶意的洪流,疯狂冲击着林轩的耳膜和摇摇欲坠的心房。一张张年轻的脸孔因为兴奋和鄙夷而扭曲,指指点点的手如同无数根毒刺。
林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愤怒。那巨大的“零”字,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尊严。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石碑烫伤。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这一次,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死死地咬着下唇,牙齿深深陷进柔软的皮肉里,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喉咙深处涌上的那股滚烫的腥甜。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哄笑的面孔,扫过高台上冷漠俯视的三长老,最后落在人群前排一个被簇拥着的少年身上。
林宏。
林家这一代毫无争议的天才,族长之子。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讥诮笑意。当林轩的目光与他接触时,他甚至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轻蔑浓得化不开,仿佛在看一只挣扎在泥泞里的蛆虫。他甚至没有出声,但那无声的姿态,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具侮辱性。
就在这铺天盖地的羞辱几乎要将林轩彻底淹没时,一股奇异的温热感,突然从腰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