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中午,二婶来叫我吃饭。说是村西头刘伯家办喜事,要摆九大碗,让我去尝尝。我跟着二婶往村西走,一路上看见不少人在往刘伯家搬东西。几个中年妇女端着大盆,盆里装着剁好的肉块;几个男人抬着大木盆,盆里泡着发白的肉皮;还有人在井边洗菜,青菜、豆芽、海带在盆里堆成小山。
"小满,来帮个忙。"二婶指着不远处几个端盆的女人,“你去帮着端两盆菜。”
我应了声,端着两盆肉块往刘伯家走。肉块在盆里晃荡,油星子溅在胳膊上,烫得我首跳。盆里是剁好的猪肉,肥瘦相间,还带着血丝。二婶说,九大碗里的墩子,就要用这种带点血丝的肉,炖出来才嫩。
刘伯家院坝里己经摆了十来张八仙桌,每张桌上都摆着几个大碗。碗里盛着红烧肉、粉蒸肉、烧白、红烧肘子,颜色红亮,香气扑鼻。我认出这是九大碗中的几样,据说九大碗的菜式在不同地区略有差异,但主要食材都是猪、鸡、鸭等家禽和各类菜蔬。
"小满,快来坐。"二婶拉我到一张空桌旁,“尝尝这个红烧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我夹了块红烧肉,肥瘦相间的肉片还带着酱汁,入口即化,味道咸鲜微甜,还带着点酒香。二婶说,红烧肉要先用冰糖炒出糖色,再放肉块慢炖,最后收成浓稠的汁,这样才好吃。
“二婶,您这手艺还是没变啊。”
二婶笑着往我碗里添了块肉:“哪里,你奶奶做的那才叫绝。她总能把最普通的肉,做出最香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奶奶做红烧肉的样子。奶奶总说,肉要选带皮的后臀尖,这样炖出来才香。我蹲在灶前看奶奶炖肉,奶奶的影子被火光映在墙上,像团温暖的云。
“奶奶,为什么红烧肉要炖这么久啊?”
奶奶放下锅铲,用围裙擦擦手:"因为肉里的香,要慢慢炖出来。"她舀了勺肉给我,“看见没?软软的,像不像奶奶的怀抱?”
我盯着肉在碗里晃动,像团红色的云。奶奶的故事里,红烧肉是土地的恩赐,吃一口,就能感受到大地的温暖。奶奶总说,孩子们要珍惜粮食,因为每一块肉,都藏着大地的爱。
“奶奶,大地现在在哪儿呢?”
奶奶没说话,只是把肉递给我。我咬了一口,咸香在嘴里化开。那天晚上我躺在竹席上,看星星升起,像奶奶的肉块。我想大地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吃饭,看着我们长大。
如今星星还是那些星星,我却再没机会问大地的事了。二婶做的红烧肉很好吃,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了奶奶的影子,缺了灶前的火光,缺了那些讲不完的故事。
“二婶,您说奶奶现在在哪儿呢?”
二婶筷子顿了顿,红烧肉在碗里颤巍巍的。她没说话,只是往我碗里又添了块肉。红烧肉的香气混着院子里飘出的其他菜香,让我想起奶奶去世那年的清明。父亲带我去给奶奶上坟,坟头摆着碗冷掉的红烧肉,父亲说奶奶最爱吃这个,我尝了口,没尝出味道,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满,多吃点。"二婶忽然说。
我这才想起自己己经饿了。我夹了块红烧肉,肥肉在筷子上颤巍巍的,入口即化,酱汁的咸香混着肉香在嘴里化开。二婶说的对,这些年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却再没吃过这么下饭的东西。
“二婶,您说现在城里人为什么都爱吃西餐呢?”
二婶想了想:“可能,能让人觉得自己洋气吧。我那儿子去年回来,带了个城里姑娘,姑娘说他们公司里人都爱吃西餐,说那样显得有品位。”
我忽然觉得好笑又心酸。西餐的精致,混着红酒的酸,确实能让人觉得自己洋气。可那些年,我们蹲在灶前,看着火苗舔舐陶罐,闻着红烧肉的香气,出的汗也是香的。二婶说,她儿子这次回来,一定要让他尝尝奶奶做的红烧肉,还有奶奶腌的泡菜。二婶说,她儿子说,那些年吃的泡菜,比什么进口的沙拉都好吃。
"泡菜缸里放的花椒、生姜、八角,都是自个儿种的,比城里买的香得多。"二婶学着母亲的话,我们都笑起来,油星子溅在围裙上,滋滋作响。我吃了一碗粥,想起奶奶的泡菜缸里放的花椒、生姜、八角,都是自家种的,比城里买的香得多。我抱着泡菜往家走,泡菜水顺着塑料袋往下滴,在脚边积成一小滩。路过村口老井时,井台边坐着个老汉在抽烟,烟锅一明一灭的。我认出是五叔,他耳朵不好使,总是把烟锅锅头对准人说话。
"小满回来啦?尝尝这个。"他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金黄的茴香饼。茴香是五叔家后院种的,切碎了拌上米面,在铁锅里摊成饼,两面煎得焦黄,香气扑鼻。
"五叔,您这茴香饼还是老手艺啊。"我咬了一口,茴香特有的清香混着面粉的麦香在嘴里化开,饼皮酥脆,内里松软。
五叔咧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城里吃不到这个。现在的饼都是机器压的,哪有这手擀面筋道?茴香也是大棚种的,没我这后院种的香。”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五叔家总飘着茴香饼的香气。五叔说茴香饼要珍惜粮食,每一块面都藏着大地的恩赐。奶奶总说,每一块肉都藏着大地的恩赐,奶奶说孩子们要珍惜粮食,每一块肉都藏着大地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