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垃圾桶里的“金点子”
第二天清晨，林默是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声音透过不算太隔音的墙壁，清晰地传了过来。
“……什么叫没有新意？什么叫市场不看好？我熬了三个月的心血！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创作！”是叶知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愤怒。
“小叶，不是我们不懂，是投资方那边……他们点名要那种轻松甜宠的，你这种偏现实向的，他们觉得风险太大……”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无奈。
“风险？呵！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剧本框架都搭好了，人物小传都定了，你们跟我说要改风格？改个屁！我改不出来！”叶知秋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冷静点！合同是有约定的，交不出符合要求的本子，违约金……”
“违约金违约金！你们就知道违约金！行！我赔！我倾家荡产赔给你们！这破剧本！老娘不写了！”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像是手机被砸在桌子上的闷响，然后是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争吵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断断续续、令人心碎的呜咽。
林默躺在床上，彻底没了睡意。他大概听明白了，叶知秋的剧本被投资方否了，要求大改，甚至可能面临巨额违约金。这简首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隔壁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下死寂。林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无能为力。创作上的事情，他一个外行能帮什么忙？
临近中午，林默出门去附近的人才市场碰碰运气。路过叶知秋的门口时，看到门缝下散落着几页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稿纸。他犹豫了一下，没去打扰。
傍晚回来时，情况更糟了。叶知秋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透出门缝——地上、沙发上到处散落着打印稿，有的被撕碎了，有的被踩上了脚印，茶几上倒着空了的咖啡罐和吃剩的饼干包装袋。叶知秋本人则不见踪影。
林默皱了皱眉。这状态……太糟糕了。他想了想，回家拿了扫帚和簸箕，又拿了个干净的垃圾袋，轻轻推开了叶知秋的房门。
“叶知秋？你在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没回应。
看来是出去了，或者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林默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打扫。他把地上的碎纸屑扫干净，把散落的稿纸一张张捡起来，叠好放在茶几上。又把空罐子和包装袋收进垃圾袋。
当他清理到客厅角落那个快被塞满的垃圾桶时，看到最上面赫然扔着一沓厚厚的手写稿纸。纸页很皱，边缘被捏得发毛，上面还留着几个被泪水晕开的墨点，显然是被主人极度愤恨地丢弃的。稿纸最上面一页，用潦草但有力的字迹写着标题：《囚笼之城》。
林默不是故意窥探，但“囚笼之城”这个带着点反乌托邦气息的名字，以及稿纸上密密麻麻、被划掉又重写的段落，还是引起了他一丝好奇。他想起昨天叶知秋痛苦地喊“卡文”，大概就是卡在这个本子上了？被投资方嫌弃“没新意”、“不甜宠”？
他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瞥了几眼那被丢弃的稿纸。上面似乎构建了一个拥有特殊能力者（“异能者”？）的世界观，但开篇设定显得有些……套路？主角是个能力平平的异能者，在城市底层挣扎求生，渴望自由……这种设定，好像确实有点常见？
收拾完客厅，林默把垃圾袋口扎紧，准备离开。临走前，他看着茶几上那堆被整理好的稿纸，又看了看手里垃圾袋中那沓被抛弃的《囚笼之城》开头，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字迹，仿佛还带着主人的绝望。
他鬼使神差地，把那份被丢弃的手稿从垃圾袋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整理好的稿纸堆最上面。也许……叶知秋冷静下来会后悔呢？
回到自己屋，林默也懒得做饭，继续泡面。刚吃完，就听到隔壁门响，叶知秋回来了。她的脚步沉重，像灌了铅。
没过多久，林默去厨房洗碗，正好叶知秋也开门出来倒水。她看起来比昨晚更憔悴了，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呃，叶知秋，”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她的客厅，“那个……我看你屋里有点乱，就顺手帮你收拾了一下，垃圾也倒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看到你扔了一沓稿子在垃圾桶，好像叫《囚笼之城》？我……帮你捡出来放茶几上了。写得挺好的名字，扔了怪可惜的。”
叶知秋端着水杯，愣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聚焦到林默脸上，随即又黯淡下去，扯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谢谢啊。不过……不用捡了，废稿，垃圾。投资方嫌老套，没新意。”她语气里的自嘲和绝望浓得化不开。
“老套？”林默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他想到自己刚才瞥见的设定，确实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叶知秋万念俱灰的样子，林默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冲动，想安慰她，或者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
他靠在厨房门框上，挠了挠头，用一种纯粹闲聊、甚至带着点旁观者吐槽的语气说道：“其实吧……异能者挣扎求生、追求自由这种设定，是挺常见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纯粹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如果换一个角度，可能会不一样？比如……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想逃离或者反抗啊？万一……这个‘囚笼’本身，对某些强大的异能者来说，反而是个保护伞呢？外面有更可怕的东西？或者，他们根本就是自愿被‘圈养’的？因为出去更危险？又或者……这个城市的管理者，本身就是最强的异能者群体，他们建立这个‘囚笼’，是为了保护普通人不受异能失控的伤害？结果慢慢就变味了？”
林默纯粹是瞎掰，想到什么说什么，逻辑都不太通顺。他只是觉得，与其痛苦地纠结于“异能者追求自由”这个点，不如把整个设定反过来想想看？就像解一道数学题，正面解不开，试试逆向思维？
他说得随意，甚至有点语无伦次，纯粹是没话找话，试图缓和一下叶知秋低落的情绪。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
“哐当！”
一声脆响！叶知秋手里的玻璃水杯首首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温水溅了一地。
但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睛，此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地盯住林默！那眼神，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突然看到了劈开混沌的闪电！
“你……你刚才说什么？”叶知秋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甚至向前踉跄了一步，不顾地上的玻璃碎片，急切地追问，“自愿被圈养？保护伞？管理者本身就是异能者？保护普通人？变味？”
她语速极快，像是要把林默刚才随口说的每一个字都抠出来咀嚼一遍。
林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指着地上的碎片：“小心玻璃！我……我就随口一说，瞎想的……”
“闭嘴！别管玻璃！”叶知秋粗暴地打断他，她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脑海中疯狂地重组、爆炸、燃烧！“保护伞……圈养……自愿……管理者……失控……变味……对！对！就是这样！反了！全反了！不是他们想逃！是有人不想让他们逃！不是城市囚禁他们！是他们需要这个城市！是‘我们’需要这个城市！”
她猛地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甚至忘了关门。
林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一地的狼藉——摔碎的玻璃杯、流淌的水，还有几滴溅落的水珠挂在叶知秋刚才站过的地方。
“这……什么情况？”林默完全懵了。他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甚至可以说是胡说八道了一番，怎么对方反应这么大？像是……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叶知秋的房门。只见她正疯狂地在满桌的稿纸中翻找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激动地颤抖着，抓起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稿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什么，眼神狂热，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与刚才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林默彻底傻眼了。他那几句不着边际的吐槽……好像，不小心扔进了一堆干燥的柴火里？而且还点燃了？
他默默拿起扫帚和拖把，开始清理门口的玻璃碎片和水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编剧邻居的灵感开关……好像有点奇怪？自己这算是……帮上忙了？还是添了更大的乱子？
他清理完，看着叶知秋依旧沉浸在那种忘我的、亢奋的创作状态中，连地上的玻璃渣都没注意避开（幸好穿着拖鞋），默默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屋，林默坐在沙发上，回想刚才叶知秋那如同顿悟、重获新生的眼神，又想起昨天沈冰在电梯里那滴无声的泪，还有自己投出去石沉大海的简历……
“运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语，“好像……是有点怪？” 昨天的电梯相遇，今天的“垃圾桶金点子”……似乎自从毕业那天起，他总能在别人最狼狈或者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地出现在现场，然后……事情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一阵难以捉摸的风。林默摇摇头，把这归结为巧合。他打开电脑，继续在招聘网站上投递简历，只是心底深处，对那位刚认识不到两天的编剧邻居，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好奇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