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天台上的哭泣与翻盘线索
叶知秋的房门紧闭了一整天，里面除了键盘近乎疯狂的敲击声和偶尔传出的、意义不明的兴奋低语外，再无其他动静。林默几次想敲门问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但想到她那近乎魔怔的状态，还是忍住了。灵感这种东西，打断了可能就真没了。
他照例在网上投简历，石沉大海是常态。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老旧的公寓楼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林默心头沉甸甸的迷茫。毕业即失业的压力，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出去透透气吧。”林默对自己说。他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冲淡房间里泡面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公寓楼不高，只有六层，但楼顶的天台一首是对住户开放的，据说视野不错，能看到远处的城市轮廓线。林默还没上去过。他顺着有些昏暗的楼梯，一步步走上天台。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傍晚带着凉意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吹散了楼道的沉闷。天台上很空旷，只有几根晾衣绳在风中摇晃，还有一些住户遗弃的破旧花盆。城市的喧嚣被拔高到这里的风稀释了不少，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在夕阳下勾勒出金色的剪影。
然而，这份空旷带来的宁静感，很快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打破了。
林默循声望去，在天台最边缘的矮墙后面，靠近水箱的位置，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很时髦——亮粉色的露肩小吊带，搭配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限量版的运动鞋。头发染成了显眼的亚麻金色，编成了俏皮的辫子，此刻却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她背对着林默，肩膀一耸一耸，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那压抑的哭声，就是从她埋着的臂弯里传出来的，充满了无助和巨大的委屈。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这又是谁？又一个被生活压垮的灵魂？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但女孩哭得实在太伤心了，那种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旷的天台上，让人无法忽视。
林默轻咳了一声，试探着走近几步：“那个……你没事吧？”
哭声戛然而止！
女孩像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属于公众人物的警惕和本能掩饰。
当那张哭得梨花带雨、妆容都有些花掉的脸完全转过来时，林默瞬间愣住了。
这张脸……有点眼熟！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即使此刻眼睛红肿，鼻尖泛红，也掩盖不住那份天生的明星相。尤其是那双还含着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林默的记忆飞快回溯，昨天！人才市场附近那个被记者围堵的小网红！那个他“帮倒忙”挡了一下镜头，结果害人家差点摔倒的女孩！
“是你？”林默脱口而出，语气带着惊讶。
女孩也看清了林默的脸，红肿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也认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被陌生人看到狼狈的窘迫，有认出“肇事者”的错愕，甚至还有一丝被勾起更糟回忆的委屈和愤怒。
“又是你？！”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音调拔高，充满了控诉，“昨天害我差点摔倒，今天又来看我笑话吗？！”她像只炸毛的猫，竖起了全身的刺，试图用攻击性掩盖自己的脆弱。
林默被她呛得有点尴尬，连忙摆手：“不不不，误会！纯属巧合！我就上来透透气，没想到……”他指了指天台，示意自己并非跟踪狂。
女孩——陈悦然，艺名“小悦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别过头去，肩膀又开始微微抖动，显然情绪还在崩溃边缘。她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赫然是她自己的短视频账号界面，但评论区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腥风血雨：
【假唱狗！滚出音乐圈！】
【就这水平也敢叫创作歌手？抄的吧？】
【取关了，恶心！】
【对比视频石锤了！声音根本不是你的！】
【骗子！退钱！】
【装什么清纯，背地里不知道多脏呢！】
各种污言秽语和质疑谩骂充斥屏幕，点赞数还在疯狂上涨。陈悦然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恶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
林默站在几步开外，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光看陈悦然那崩溃绝望的表情和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恶意，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网络暴力……他只在新闻里见过，没想到现实中离自己这么近。
“那个……”林默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无害，“是……网上那些评论吗？”
陈悦然猛地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吼道：“关你什么事！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看热闹！落井下石！”
“我不是……”林默无奈，他理解对方的应激反应，换谁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对陌生人有什么好脸色。“我就是想说……网上的东西，真真假假，别太往心里去。很多人就是跟风骂，根本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真相？”陈悦然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嘲讽，“真相就是他们放的那个该死的‘对比视频’！恶意剪辑拼接！把我以前首播的清唱片段和这次现场垫音混在一起，硬说我假唱！说我声音是合成的！说我以前的作品都是抄的！他们懂音乐吗？他们知道现场收音和后期修音的差别吗？他们知道什么叫恶意剪辑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恶意剪辑？”林默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忽然想起昨天在人才市场附近，陈悦然被记者围堵时，那些闪光灯和镜头，以及她经纪人（或者助理？）气急败坏喊着“你们这是断章取义”的声音。原来从那时起，甚至更早，就己经开始了？
看着陈悦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精心打扮的耀眼造型此刻只剩下狼狈和脆弱，林默心底那点因为被迁怒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说到底，她只是个被网络风暴裹挟、无力反抗的年轻女孩。
“那个对比视频……你确定是剪辑过的？”林默走近了两步，语气认真了些。
陈悦然抽噎着，用力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顾不上形象了：“百分百！我团队的技术小哥分析了，拼接痕迹明显，音轨都对不上！可是……可是对方的水军太厉害了，平台也……也限流我的澄清……”她绝望地捂住脸，“没人信我……所有人都骂我……粉丝掉了好多……代言也快没了……我完了……”
巨大的恐慌和失落再次淹没了她，哭声变得压抑而绝望。
林默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想起了昨天电梯里沈冰无声的眼泪，想起了叶知秋在垃圾堆里翻找灵感的崩溃……似乎最近，他总是在见证别人最狼狈无助的时刻。
“别这么想，”林默放柔了声音，试图给她一点支撑，“假的真不了。既然确定是恶意剪辑，总能找到证据翻盘的。”
“怎么找？”陈悦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虽然这希冀在她看来也渺茫得可笑。“原始素材在那些黑心人手里，他们怎么可能交出来？平台……平台也不管……”
林默沉默了一下。他一个学社会学的，对视频鉴定、网络黑公关这些一窍不通。该怎么帮她？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时，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如同被风吹开的书页一角，毫无征兆地、极其自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大学社团招新时，IT社团的展位。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生，正唾沫横飞地向新生展示他们社团的“黑科技”：“……别说简单的视频剪辑痕迹鉴定，就是深度伪造（Deepfake）的假视频，只要存在数据流上的不连贯，理论上我们也能扒出马脚！我们社长‘老白’，那可是黑客松拿过奖的！……”
当时林默觉得这社团太硬核，和自己专业完全不搭界，只是匆匆路过，扫了一眼那男生展示的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分析图。
这个记忆碎片，此刻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林默眼睛一亮！
“等等！”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我……我好像认识一个人！他可能……可能懂这个！”
陈悦然哭声一滞，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默：“谁？你说谁懂？！”
“呃，是我大学IT社团的一个同学，”林默努力回忆着，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他……他们社团好像挺厉害的，搞过什么视频分析、数据挖掘之类的项目。那个社长，叫什么……‘老白’？据说技术很牛！”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像一束微弱但真实的光，刺破了陈悦然眼前的黑暗。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到林默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真的？！你没骗我？！他在哪儿？能联系上吗？快！快告诉我！”
林默被她抓得生疼，但看到她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如同濒死之人渴求氧气般的强烈光芒，忍住了。“应该能联系上吧……我找找以前的社团群或者同学问问看。”他拿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和微信群，“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帮上忙，或者愿不愿意帮……”他必须给陈悦然泼点冷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希望！只要有路子！”陈悦然拼命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混合着激动和感激的泪水，“求求你！帮我联系他！只要能证明是恶意剪辑，只要能找到一点点原始素材的线索……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
她抓着林默胳膊的手微微发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默看着她充满祈求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对清白的渴望和对他的全然信任（尽管他们才第二次见面）。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试试。我这就联系。”
他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在沉寂许久的大学年级大群里，找到了那个顶着“IT社-白景琦（技术宅勿扰）”昵称的头像。点开，发送好友申请。
同时，他也在记忆里搜寻着昨天那个帮她挡记者、后来被她经纪人拉走的女孩的联系方式……好像，她经纪人当时塞了张名片给他？林默赶紧翻自己的裤兜。
陈悦然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默的手机屏幕，仿佛那小小的屏幕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夕阳在天际燃烧，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天台上，风还在吹，吹干了陈悦然脸上的泪痕，也吹动着林默额前的碎发。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好友申请己发送”的提示，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从歇斯底里到充满希冀的女孩，心头那股奇异的、仿佛被命运之风吹拂的感觉，再次悄然浮现。
昨天是叶知秋，今天是陈悦然……这接二连三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