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宗门的山路,比青阳城的官道难走了不止百倍。
崎岖不平,杂草丛生,有些石阶早己在风雨侵蚀中断裂,露出底下的泥土。灵气在这里愈发稀薄,几乎与凡俗山林无异。
这便是天道宗的山门所在,问道峰。一个听起来仙风道骨,实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
苏婉儿倒是习惯了,她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一边小心地躲开脚下的碎石,一边叽叽喳喳地复述着天幕上那条红色的悬赏令,说到可笑之处,自己便乐得花枝乱颤。
师兄,你是没看到,天幕牌上好多人都在议论,说青阳赵家是不是疯了。还有人猜测,是不是那个赵天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家族大义灭亲了。
江驰野摇着扇子,心不在焉地应着。
他心里正在做更重要的事情——盘账。
这次下山,总计收获中品灵石八枚,下品灵石七百余。外加增元丹三瓶,虽然品质驳杂,但提炼一下,也能给大师兄的阵盘提供些许灵力。还有这柄玉骨扇,下品法器,回头刻上一个聚灵阵,一个风刃阵,转手卖给哪个冤大头,又能换个十几二十枚中品灵石。
唉,还是穷。
这点东西,都不够大师兄研究一个新阵法烧的。宗门复兴,任重而道远啊。
脑海中,叶璃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嫌弃。
蝇头小利,也值得你如此算计。想当年我天道宗弟子下山,踩死的妖兽都比你这点收获值钱。
江驰野心中腹诽。
那您老人家倒是从万象戒里掏点上古遗珍出来啊,光说不练,谁不会。
叶璃被噎得半晌无言,最后冷哼一声,再次沉寂。
穿过一道破败的山门,眼前豁然开朗。
说是开朗,其实也不过是一片被清理出来的平地。几座木屋孤零零地立着,其中最大的一间,屋顶还缺了一角,用茅草胡乱堵着。平地中央,一个身着素雅道袍的温婉女子正静静地站着,她面容姣好,气质娴雅,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正是他们的师傅,东荒境内凤毛麟角般的元婴大能,天道宗如今的顶梁柱,雪尘仙子。
而在另一边,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来划去,嘴里念念有词,周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便是大师兄,萧然,一个除了阵法之外,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阵道天才。
师傅。苏婉儿欢快地跑过去,像一只归巢的乳燕。
雪尘仙子看到两个徒弟安全回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份忧愁也淡去了几分。她目光落在江驰野身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驰野,又去惹是生非了?
江驰野立刻收起那一脸的懒散,换上一副恭敬谦卑的表情,躬身行礼。
师傅明鉴,弟子这次下山,纯粹是为宗门分忧。历练途中偶遇歹人,不得己才出手教训一二,绝无主动惹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几个储物袋和丹药瓶子一股脑地捧了出来。
幸不辱命,为宗门带回些许资源,还请师傅过目。
雪尘仙子看着那些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玉手,一股柔和的灵力将东西托起,送到了蹲在地上的萧然面前。
萧然,看看哪些能用得上。
萧然这才抬起头,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有那些纵横交错的阵纹。他扫了一眼,精准地从中摄走了几瓶丹药和一小袋散发着金石气息的矿石,然后头也不回地道。
灵石给师傅,丹药留下,杂物……他看了一眼江驰野腰间的扇子,给驰野吧。
说完,又低头沉浸在了他的阵法世界里。
苏婉儿则迫不及待地将天幕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听得雪尘仙子哭笑不得,纤手扶额,显然对自己这个二徒弟的行事风格头疼不己。
驰野,你如今也是筑基中期,与人动手,可有把握?切不可因功法特殊,便小觑了天下英雄。雪尘仙子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江驰野闻言,心中一动。
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将那柄缴获来的玉骨扇拿在手中。
师傅放心,弟子最近从老祖……咳,从一本古籍中悟出了一招,不伤人,不动武,专治各种不服。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全神贯注的大师兄萧然。
苏婉儿和雪尘仙子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驰野清了清嗓子,手腕轻旋,折扇唰地一声优雅展开。
起手式,扇演乾坤。
刹那间,那原本普通的玉骨扇扇面,竟仿佛化作了一片深邃的星空,混沌气流转,山河社稷的虚影一闪而逝。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韵弥漫开来,让雪尘仙子这位元婴大能都为之侧目。
随即,江驰野持扇,对着大师兄萧然的方向,如同乐师指挥,轻盈地画了一个圆。
命河引渡。
扇尖划过之处,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淡金色的轨迹,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玄奥符文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萧然。
萧然似有所感,微微皱眉,却并未从阵法推演中分心。
江驰野眼神一凝,扇面猛地对准萧然头顶虚虚一引。
万象轮转,劫数自生。
口诀念出,异变陡生。
只见萧然的头顶上方,空间微微扭曲,一缕介于虚实之间的,散发着稳定银白色光辉的命线,竟被硬生生从虚无中剥离了出来。那命线坚韧而纯粹,充满了阵道至理的韵味。
江驰-野另一只手上的万象戒骤然亮起一抹深邃如黑洞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
纳运入戒。
那道银白色的命线化作流光,瞬间被吸入戒指之中,戒指光芒一闪,便恢复了平静。
啪。
江驰野手腕一抖,折扇干脆利落地合拢。
万象归寂。
所有异象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雪尘仙子和苏婉儿都看呆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玄奥,充满道韵的术法。
而被施术的萧然,只是感觉冥冥中好像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他晃了晃脑袋,只当是推演阵法耗费心神所致,便准备继续蹲下研究。
他刚一迈步。
啪叽。
这位筑基后期的阵法天才,在平整无波的地面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
萧然有些发懵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多想,走到旁边一杆他亲手炼制的阵旗前,伸手想要调整一下角度。
咔嚓。
那杆由百年铁木制成,坚固无比的阵旗,应声而断。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风声。
哗啦,砰。
木屋屋顶那片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连带着一片瓦当,毫无征兆地滑落,正好砸在萧然刚刚站立的位置,摔得粉碎。
萧然僵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茫然和……惊悚。
苏婉儿张着小嘴,看看一脸无辜的江驰野,又看看接二连三倒霉的大师兄,最后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浑身发抖。
雪尘仙子则是彻底愣住了,她看着自己那个一脸得意,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的二徒弟,红唇微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招式……
未免也太败人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