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令牌在手，高下立判
尔晴的嫁妆流水般送入和王府的那日，碎玉轩的暖阁里正飘着淡淡的药香。沈明珞坐在窗边翻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账册，指尖划过“尔晴陪嫁清单”那一行时，微微顿了顿——光是良田就有百亩，绸缎堆满了三间库房，连金银器皿都要按箱来算，这哪里是侧福晋的嫁妆，排场竟快要赶上正室了。
“公主，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明玉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说是太后特意让送来的。”
沈明珞放下账册，接过匣子。匣子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放着一块巴掌大的象牙令牌，上面刻着“慈安”二字，边缘镶着一圈细密的金纹，触手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后说，”李嬷嬷站在一旁，恭敬地回话，“和亲王纳侧福晋虽是家事，但尔晴毕竟曾是长春宫的人，如今行事太过张扬，恐惹非议。这令牌您拿着，若是她敢越过规矩，您便替太后敲打敲打她，不必顾忌。”
沈明珞握着令牌，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她明白太后的意思——太后年迈，不宜首接插手亲王后院之事，可也容不得尔晴借着婚事兴风作浪，这令牌，是给她的尚方宝剑，也是给尔晴的警示。
“替我谢过太后。”沈明珞将令牌收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嬷嬷走后，明玉忍不住道：“太后这是……要帮咱们压一压尔晴的气焰？”
“不止是压气焰。”沈明珞看向窗外，梧桐叶又落了一层，“太后是想告诉所有人，就算皇后不在了，长春宫出来的人，也不是谁都能踩的。尔晴想借着弘昼的势往上爬，总得让她明白，有些规矩，破不得；有些人，她比不起。”
三日后，是尔晴入府前的“辞宫礼”，按例要到各宫行礼告别。她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旗装，头上插满了珠翠，光是那支东珠凤钗，就足有鸽子蛋大小，晃得人眼晕。到了碎玉轩门口，她却故意停住脚步，让丫鬟去通报：“就说和亲王侧福晋前来给静和公主请安。”
那语气里的得意，连门口的太监都听出来了。
沈明珞正在廊下喂鱼，闻言只是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尔晴踩着花盆底走进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屋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陈设。“公主近来身子可好？”她福了福身，动作敷衍，连膝盖都没弯下去。
“托福，还硬朗。”沈明珞没看她，手里的鱼食一点点撒进池子里，引得锦鲤争相抢食，“听说你备了不少嫁妆？连和亲王都夸你家底丰厚呢。”
尔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是些寻常物件，让公主见笑了。主要是王爷疼我，才多添了些体面。”
“体面是好东西。”沈明珞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头上的东珠凤钗上，语气平淡，“只是这东珠凤钗，按例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命妇才能戴，你如今还是白身，戴这个，怕是不合规矩吧？”
尔晴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强笑道：“这是王爷赏的，说是……”
“王爷赏的也不行。”沈明珞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冷冽的穿透力，“宫规就是宫规，亲王也不能例外。你若还没出这宫门，就得守宫里的规矩；出了宫门，王府的规矩更严，难道弘昼会容你顶着不合规矩的东西，被御史参一本‘僭越’？”
尔晴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想捂住头上的钗子，手抬到一半又停住，强撑着道：“公主多虑了，王爷不会……”
“会不会，你心里清楚。”沈明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头上的珠翠扫过，最后落在她脸上，“你以为嫁入和王府，就能一步登天了？弘昼是什么性子，你打听清楚了吗？他最恨的就是心机深沉的女人，你在长春宫做的那些事，真以为能瞒一辈子？”
尔晴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明珞从袖中取出那块象牙令牌，轻轻托在掌心，阳光照在令牌上，金纹闪着冷光，“只是想告诉你，这宫里的事，没有能真正瞒住的。你曾是皇后的丫鬟，就得守丫鬟的本分，就算嫁了亲王，也别忘了自己的根。”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太后让我替她照看你，若是你在王府里安分守己，自然相安无事；可你若敢仗着身份胡来，或是忘了自己是谁——”
沈明珞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冷，像淬了冰：“这令牌，能让你进王府，也能让你从王府里，灰溜溜地滚出来。到时候，别说格格，你连个奴才都不如。”
尔晴盯着那块令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的得意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恐惧。她终于明白，沈明珞不是来听她炫耀的，是来敲打她的，是来告诉她——就算她嫁了亲王，在沈明珞面前，在这宫里的规矩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丫鬟。
“奴……奴婢知道了。”她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弯下膝盖，这次是真的跪了下去，“谢公主提醒，奴婢……奴婢定当安分守己。”
沈明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凉。她收起令牌，淡淡道：“起来吧，该去下一站行礼了。别误了吉时。”
尔晴狼狈地站起身，头上的珠翠歪了好几样，哪里还有半分得意的样子。她匆匆行了个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碎玉轩。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明玉忍不住道：“公主这几句话，怕是把她吓得不轻。”
“吓住才好。”沈明珞望着池子里的锦鲤，“她这种人，不狠狠敲打，就忘了自己的斤两。我要让她知道，她能得到的一切，随时都能被收回去。”
她转身回屋，将令牌放回匣子里。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尔晴嫁入和王府，只会是另一场算计的开端，而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池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这深宫里，永远停不下来的风波。
沈明珞处理完宫里的事，趁着暮色微沉，再次动身前往圆明园。马车驶离紫禁城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巍峨的宫墙，心里清楚，对付尔晴，光靠敲打远远不够，还得靠魏璎珞的计划。
圆明园的夜晚比宫里更静，只有虫鸣和风吹过竹林的声响。魏璎珞住的偏院依旧简陋，却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透过窗纸，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公主来了。”魏璎珞开门时，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侧身让她进来，“袁春望刚查到些事，正想跟你说。”
袁春望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裳，见了沈明珞，起身行了个礼，语气比上次恭敬了些：“公主，我打听清楚了，和亲王的正福晋是科尔沁部的格格，性子刚烈，最恨侧室恃宠而骄。而那位刘妈妈，是正福晋的奶娘，在府里说一不二，早就看不顺眼尔晴了。”
“这就好办了。”沈明珞坐下，接过魏璎珞递来的茶，“我今日去敲打了尔晴，她暂时不敢太张扬，但以她的性子，嫁过去必定会想方设法争宠，定会得罪正福晋。”
“不止争宠。”魏璎珞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袁春望还查到，尔晴偷偷给弘昼送了好几次‘补药’，里面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想让弘昼离不开她。”
沈明珞展开纸，上面是药铺的方子，几味药材混合在一起，确实有催情的功效，只是剂量拿捏得很巧，不易察觉。
“她倒是急不可耐。”沈明珞皱眉，“弘昼虽荒唐，却极重名声，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他会疯的。”魏璎珞接话，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己经想好了，再过三日，就是尔晴入府的日子，正福晋必定会摆宴款待亲友，到时候……”
她凑近沈明珞，低声说了几句，袁春望在一旁补充细节，昏黄的油灯下，三人的神色都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坚定。
“这个法子险是险了些，但最有效。”沈明珞听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需要什么人手，我让人从宫里给你送来。”
“不用。”魏璎珞摇头，“人多反而容易出错。我和袁春望两个人就够了。只是……”她看向沈明珞，“需要公主在宫里帮个小忙，让御膳房给和王府送一批‘贺礼’，其中有一坛酒，我要亲手调。”
“没问题。”沈明珞应下，“三日后午时，我让御膳房的人准时送到。”
事情商议妥当，沈明珞起身告辞。走出门时，月光正好穿过竹林，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一片清冷的白。
“公主。”魏璎珞忽然叫住她，“你信得过袁春望吗？”
沈明珞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内的袁春望，他的身影被油灯拉得很长，看不清表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淡淡道，“只要他真心帮你，便是朋友。”
魏璎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转头对袁春望道：“听到了？公主信你。”
袁春望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神复杂。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魏璎珞笑了笑，没再追问。她知道，袁春望的身世绝不简单，但此刻，他们的目标一致，这就够了。
她转身回屋，将那张药方烧掉，火星在油灯下跳跃，映着她眼里的光。尔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三日后，尔晴嫁入和王府的鼓乐声在紫禁城内外响起，热闹非凡。而圆明园的偏院里，魏璎珞正拿着一个小小的药包，一点点往酒坛里倒着粉末，动作专注，嘴角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袁春望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道：“你说，弘昼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丫鬟算计，会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气得砍了她吧。”魏璎珞盖好酒坛，拍了拍手，“不过我们要的不是砍了她，是让她活着，生不如死。”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奏响前奏。而紫禁城的沈明珞，站在窗前听着远处的鼓乐，轻轻抚摸着匣子里的令牌，心里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