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得意猖狂,园中共谋
紫禁城的银杏叶黄透的时候,尔晴的婚事像一道惊雷,炸得各宫人心惶惶。她要嫁的不是寻常勋贵,竟是皇上的弟弟——和亲王弘昼,做他的侧福晋,虽非正室,却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比在长春宫做个丫鬟,不知高了多少层级。
消息传出来那日,尔晴特意换上了一身石榴红的旗装,描了时兴的远山眉,踩着花盆底,慢悠悠地从储秀宫前走过。遇到相熟的宫女太监,她不再是往日那副谦卑模样,下巴微微扬着,眼角的笑意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哟,这不是尔晴姑娘吗?不对,该叫和亲王侧福晋了。”有趋炎附势的太监凑上来行礼,语气谄媚。
尔晴抬手扶了扶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声音娇柔却带着傲气:“不过是王爷抬举罢了,当不得这般称呼。”嘴上说着谦逊的话,脚步却没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副姿态,活脱脱是得了势的凤凰。
她路过长春宫时,特意停了脚步。宫墙依旧斑驳,门前的石狮子蒙着灰,连看守的侍卫都换了生面孔。尔晴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富察皇后死了,魏璎珞被逐,沈明珞自顾不暇,傅恒沉浸在丧姐之痛里,这宫里,再也没人能奈何她了。
“等着吧,”她对着空荡的宫门低语,声音轻得像风,“我会一步步爬上去,爬到你们都够不到的地方。”
转身离去时,她的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尘土,像是在嘲笑这宫苑的衰败。
而此时的碎玉轩里,沈明珞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桌上放着太后刚送来的帖子,上面写着弘昼纳侧福晋的吉时,用的是烫金的字,刺眼得很。
“公主,这尔晴也太猖狂了!”明玉端着药碗进来,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气鼓鼓地说,“刚害死皇后娘娘和小阿哥,转头就想攀附亲王,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沈明珞没接话,只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尔晴嫁入和王府,绝非一时兴起。弘昼虽荒诞,却是皇上唯一的弟弟,手握部分兵权,且素来与傅恒不对付。尔晴嫁过去,等于给傅恒树了个更难缠的对手,也给自己找了个硬靠山——这步棋,走得又毒又狠。
“不能让她如愿。”沈明珞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至少,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嫁过去。”
明玉眼睛一亮:“公主有办法了?”
“我一个人不行。”沈明珞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我得去趟圆明园。”
圆明园的秋比紫禁城更野,漫山的枫红得像火,映着澄澈的湖水,倒有几分江南的意趣。可魏璎珞住的偏院却冷清得很,几间破土房,院角堆着扫不完的落叶,她正坐在石阶上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动作专注,指腹被磨得发红。
“魏璎珞。”
沈明珞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继续磨着剪刀:“公主怎么来了?这地方脏,怕是污了您的衣袍。”
“我来跟你说件事。”沈明珞屏退了跟着的太监,走到她身边坐下,“尔晴要嫁去和王府了,做弘昼的侧福晋。”
魏璎珞磨剪刀的手顿了顿,铁锈在石头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抬眼看向沈明珞,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片冰冷的恨意:“她配吗?”
“配不配,不是我们说了算。”沈明珞看着她,“但我们可以让这门婚事,变得不那么顺。”
魏璎珞放下剪刀,指尖捻着衣角的线头,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
沈明珞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太监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见到沈明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警惕地站到魏璎珞身边,像只护崽的狼。
“他是……”沈明珞有些疑惑。这太监身形瘦削,眉眼间带着一股与常人不同的倔强,看着面生得很。
“我叫袁春望。”不等魏璎珞开口,那太监便自己报了名,语气算不上客气,“是魏姑娘在这儿认识的朋友。”
魏璎珞看了袁春望一眼,对沈明珞解释道:“他也是被宫里贬来的,平日里帮衬我些。”
沈明珞打量着袁春望,见他虽穿着粗衣,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不像是寻常的太监。她心里微动,却没多问,只继续道:“尔晴嫁入和王府,无非是想借弘昼的势。弘昼荒唐,最忌讳‘不忠’二字,若是让他知道尔晴的心机……”
“我明白了。”魏璎珞接过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公主是想让我搅黄这门婚事?”
“不止。”沈明珞摇头,“要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既要让弘昼厌弃她,还要让她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魏璎珞笑了,这次的笑意终于染上眼底,带着一种近乎狠厉的明媚:“这不难。弘昼好面子,又多疑,尔晴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只是……”她话锋一转,看向沈明珞,“我需要些东西。”
“你说。”
“一件尔晴常戴的首饰,还有……和王府一个管事妈妈的名字。”魏璎珞的指尖在剪刀上轻轻一点,“我得让这出戏,唱得真些。”
沈明珞点头:“首饰我能弄到,管事妈妈的名字……我让人去查。”
两人正说着,袁春望忽然开口:“我知道和王府的一个人。”
沈明珞和魏璎珞同时看向他。
“前几年我在御膳房当差时,给和王府送过菜。”袁春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弘昼的奶娘姓刘,最是看重规矩,且与弘昼的正福晋交好,素来不喜欢来历不明的侧室。若是能让她知道尔晴的底细……”
魏璎珞眼睛一亮:“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手里的剪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公主放心,不出半月,我保准让尔晴的婚事黄了,就算勉强嫁过去,也得脱层皮。”
沈明珞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忽然安定了些。这才是魏璎珞,像一株野地里的荆棘,看着不起眼,却带着能扎出血的尖刺。
“万事小心。”沈明珞起身,“圆明园虽偏,耳目也多,别让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魏璎珞点头,看着沈明珞的背影消失在枫树林里,才转头对袁春望道,“你刚才说的刘妈妈,可靠吗?”
袁春望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在这宫里,没有绝对可靠的人,只有绝对管用的利益。尔晴要是嫁过去,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正福晋,刘妈妈为了自家主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魏璎珞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落魄的太监,心思比她想的要深得多。“你为什么帮我?”
“不为什么。”袁春望低头看着自己的破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得意太久罢了。”
魏璎珞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那把磨亮的剪刀,对着阳光看了看。刀锋锐利,映出她眼底的冷光。
尔晴,你欠皇后娘娘的,欠小阿哥的,我会一点一点,替他们讨回来。这门婚事,就是你的第一笔债。
秋风穿过院子,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墙角。魏璎珞握紧了剪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