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宫罚跪，旧影萦心
秋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碎玉轩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明珞跪在廊下，湿透的宫装紧紧贴在身上，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膝盖早己麻得失去知觉，可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过是在养心殿外红着眼眶求了句“让我去西北看看他”，就被皇上斥为“不知体统”，罚在这里跪足三个时辰。她知道自己逾矩了，可一想到傅恒重伤昏迷的消息，她就控制不住——那是她的傅恒皇叔，是从小把她护在身后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边关生死未卜。
“公主，快起来吧，太后要是知道了，该心疼了！”青禾捧着干帕子，蹲在她身边掉眼泪，“地上太凉，您的腿会受不住的！”
沈明珞摇摇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母亲眉姐姐站在廊下，穿着那件她最爱的藕荷色绣玉兰花的宫装，正蹙眉望着她，眼里满是疼惜。
“明珞，怎么这么傻？”母亲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沈明珞的眼泪猛地涌了上来，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她好想告诉母亲，她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傅恒了。
“太后驾到——”
太监的唱喏声穿透雨幕，沈明珞浑身一震，猛地回神。母亲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雨里，只有太后披着墨色斗篷，由周嬷嬷搀扶着，快步从雨里走来。
“这是做什么？！”太后看见跪在地上的沈明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谁让她跪在这里的？！”
侍卫们吓得赶紧跪地：“回太后，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的旨意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太后快步上前，一把将沈明珞揽进怀里，斗篷的暖意裹住她，却挡不住她身上的寒气。“我的儿，你这是冻透了啊……”
触到沈明珞冰凉的身子，太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这孩子的眉眼，太像她母亲眉姐姐了——一样的执拗，一样的重情，连骨子里那点不肯低头的劲儿，都如出一辙。
当年眉姐姐也是这样，为了护住刚入宫的自己，在大雨里跪了半个时辰，回来就发了高热，落下病根。那时的眉姐姐，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却咬着牙不肯说一句软话。
“傻孩子，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太后抱着沈明珞，声音发颤。她想起眉姐姐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求您照看好明珞，别让她受委屈”，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雨里受罚，心里又疼又涩。
沈明珞靠在太后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太后……我怕……我怕傅恒皇叔回不来了……”
这一声哭喊，带着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像积压了许久的山洪，终于决堤。她不用再装坚强，不用再顾着公主的体面，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长辈怀里尽情宣泄。
太后拍着她的背，眼泪也掉了下来：“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对傅恒的心思，她看在眼里；傅恒为了这孩子自请去西北，她也记在心里。当年眉姐姐和皇上的情分，不也是这样，藏在规矩后面，却比谁都炽热吗？
“起来，跟我回屋。”太后亲自扶着沈明珞站起来，见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心疼得不行，“皇上那里我去说，天大的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沈明珞裹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姜汤，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太后坐在她身边，替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你母亲当年，也像你这样倔。”太后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怀念，“为了护着我，什么苦都肯吃。她总说，心里认定的人，就得护着，不能撒手。”
沈明珞捧着姜汤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太后。
“她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后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怅然，“我答应过她，要让你平安顺遂，可如今……”她看着沈明珞通红的眼眶，“你对傅恒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以前总想着规矩大过天，怕委屈了你，可今日见你这样，我忽然想通了——你母亲当年要是顾忌那么多，也走不到皇上身边。”
沈明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恒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品性相貌都是顶好的，对你的心也真。”太后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等他平安回来，这门亲事，我去跟皇上说。就算难，我也得为你争一争——总不能让你像你母亲当年那样，藏着心思受委屈。”
沈明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带着滚烫的暖意。她扑进太后怀里，哽咽着喊了声“太后”，声音里有委屈，有感激，更有终于找到依靠的安心。
原来，太后都懂。懂她的心思，懂她的恐惧，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挑战那些森严的规矩。
暖阁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沈明珞靠在太后身边，身上暖烘烘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她知道，前路依旧难走，可只要有太后这句话，只要傅恒能平安回来，她就有勇气等下去。
等他回来，等一个结果，等一个或许不被世俗看好，却能让她对得起自己心的未来。就像母亲当年那样，勇敢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