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市井风暖，心事难藏
宫墙外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沈明珞咬着冰糖葫芦，看福尔泰把刚买的泥人递给她——是个捏得憨态可掬的小老虎，额头上还点了点朱砂。
“像不像你？”福尔泰笑着，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
沈明珞刚要笑骂他，眼角余光却瞥见茶寮门口站着的人——傅恒穿着石青色便服，正低头听随从回话，侧脸在树荫里显得格外冷硬。他抬眼时，目光恰好撞上她的，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转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他怎么走了？”沈明珞举着冰糖葫芦的手顿在半空，“好像……不太高兴？”
福尔泰望着傅恒紧绷的背影，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道：“许是营里有急事。”他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渣，“别管他，前面有家铺子卖杏仁酪，去尝尝？”
沈明珞摇摇头，心里莫名发堵：“还是回去吧，晚了太后该念叨了。”
她总觉得傅恒刚才的眼神不对劲，像含着团没发出来的火，烧得她心里慌慌的。
而另一边，傅恒快步穿过巷口，海兰察从后面追上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大人怎么走这么快？我看你跟公主照面了，怎么不说话？”
傅恒没应声，脚步更快了。
“哎，你该不会是瞧见公主和泰小子在一块儿，吃醋了吧？”海兰察凑到他身边，笑得不怀好意。
傅恒的肩背猛地一僵，斥道：“胡说八道！”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看见沈明珞仰头对福尔泰笑，阳光落在她发梢的碎金上，那画面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闷。他甚至没敢细看，转身就走，怕再多看一眼，眼里的情绪就藏不住了。
“去长春宫。”他忽然道，声音硬邦邦的。
海兰察挑眉：“这时候去？皇后娘娘怕是歇午觉了。”
“去看看。”傅恒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去，只觉得心里那股火气没处撒，好像去了长春宫，就能干点什么来压一压似的。
长春宫的庭院里，魏璎珞正蹲在廊下洗茶具，动作利落，眼神却时不时往门口瞟。听见脚步声，她抬头，见是傅恒，赶紧起身行礼：“傅恒大人。”
傅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淡淡道：“皇后娘娘醒了吗？”
“刚醒，在里殿翻账本呢。”魏璎珞垂眸回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紧抿的唇，还有那没完全压下去的烦躁——这位大人，分明是带着心事来的。
傅恒“嗯”了一声，转身要往里走，却被她的声音叫住：“大人。”
他回头，皱眉看她：“有事？”
魏璎珞抬起头，目光清亮得像淬了冰，首首射向他：“大人刚才在巷口，看见静和公主了吧？”
傅恒的脸色微变：“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魏璎珞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洞悉人心的锐利，“只是大人刚才转身时，脚步太急，像是在逃。”
傅恒的指尖猛地攥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放肆。”
“奴婢不敢。”魏璎珞微微垂眸，语气却没半分惧意，“只是觉得，大人若是真喜欢公主，躲着也没用。”
这话像道惊雷，劈得傅恒脑子发懵。他猛地看向魏璎珞，眼神冷得能结冰：“你说什么？”
“我说，大人看公主的眼神，藏不住事。”魏璎珞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方才在巷口，您看她和福尔泰公子站在一块儿，眼里的火都快烧起来了。与其在这儿生闷气，不如……”
“住口！”傅恒厉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从未想过，竟会被一个宫女戳破心事，还是在这种时候。
魏璎珞却仿佛没听见，继续道：“大人是怕辈分不妥？还是怕太后不许？可喜欢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方才您看公主时，那眼神……”
“够了！”傅恒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转身就往里殿走，脚步却有些踉跄。他不敢再听下去，怕她再说些什么，把他那点藏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思，全抖搂出来。
海兰察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后，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惊得嘴里的桂花糕都掉了。他看看傅恒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魏璎珞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首咂舌——这魏璎珞，胆子也太大了，连傅恒的心事都敢戳破！
魏璎珞看着傅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傅恒对静和公主的心思越重，就越容易乱了方寸，而她，就能趁机找到破绽，查清姐姐的死因。
内殿里，富察皇后见傅恒进来时脸色难看，不由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傅恒定了定神，摇头：“无事。”他坐下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魏璎珞的话——“大人看公主的眼神，藏不住事。”
他闭上眼，眼前却晃出沈明珞举着冰糖葫芦笑的样子，晃出她在潭柘寺看星星时眼里的光，晃出她刚才和福尔泰站在一块儿，那刺眼的般配……心口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或许，魏璎珞说得对。有些心思，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旁人的眼。
而宫门外的马车上，沈明珞把那只泥老虎揣进怀里，看着窗外掠过的宫墙，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长春宫里刚发生的争执，只隐约觉得，傅恒今日那转身的背影，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深宫的风，好像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