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她
第一十章 哄她
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掉了下来,划过她苍白的面颊,砸在程妄扶着她手臂的手背上,滚烫。
灼痛了程妄的手背,也烧穿了他心头最后一丝疑虑。
配不上?糟蹋?她此刻的恐惧、卑微和那堆被珍视的碎片,都在无声地指向一个名字。
只有那个女人,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才敢如此嚣张地践踏他刚抬举的人,才敢把他赏赐的东西视如敝履,才敢挑战挑战他的威严!
怒火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破膛而出,又在顷刻之间平静下来,宛若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尚岑竹怀孕了,那是他程妄的第一个孩子。瓜熟蒂落之前,它就是一道坚固的护身符。
他是期待这个孩子降临的,所以他没办法做出什么严苛的惩罚,就像是之前一般,多给季仪言些赏赐。
程妄没有再看她,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惊蛰和清明,最终钉在惊蛰身上:“去请府医。用最好的药,仔细给季姨娘看伤。”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再传我的话,季姨娘身子不适,需静养。从今日起,花檐阁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家法处置。”
“是!侯爷!” 惊蛰和清明如蒙大赦,连忙应声。
程妄的目光最后落回季仪言身上,她依旧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抽泣着,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解下腰间一块触手生温、雕着云纹的羊脂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季仪言冰凉的手里。
“拿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意味
“自此之后,你的月例翻倍。再者,明儿去库房里挑两样喜欢的。我看你这屋空了很多,明日我会再给你送些来。”
说完,程妄不再看她,仿佛再多停留一刻,那被强行压制的怒火和某种陌生的情绪就会失控。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花檐阁,背影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很快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与摇曳的竹影之中。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花檐阁陷入一片死寂。
季仪言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泪水早已干涸,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
她缓缓地、缓缓地收紧手指,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坚硬的触感。冰冷的目光落在掌心温润的玉佩上,没有半分暖意。
月例翻倍?库房自取?
季仪言从程妄离开的背影中看出了落荒而逃的意思,多有趣啊!就是不知,他现在贪恋的是身子,还是那个小心翼翼表露爱意的‘姨娘’了。
第二日一早,流云领着她去了库房。
说是挑些喜欢的,季仪言看了半天,最后抱着一匹布回去了。这布不算什么贵物件,就是个丝绸。
老百姓一定会觉得稀有珍贵,可皇帝那里经常赏下来,多了去了。
季仪言摸着丝绸爱不释手,眼里满满的惊喜道:“我只知道丝绸贴肤舒服,没想到这般舒服。”
流云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发,脸上是憨厚的笑,心里却泛嘀咕。
他就没见过自家侯爷那么生气的时候,前一日侧妃找了季姨娘麻烦,当天晚上,尚侧妃给侯爷从亲手熬的鸡汤,结果连侯爷面都没见到。
他通报侧妃来了的时候,侯爷的脸都沉了,直接回了句“打发了”就没再说话。
当时流云就能确定,这个季姨娘在侯爷心里的份量不轻。
果不其然,这直接就带人来库房挑东西不说,那贵玩应儿流水一样往花檐阁送。
思绪回转,流云乐呵着道:“姨娘若是挑好了,属下还要去一趟侧妃夫人那儿,季姨娘,我们回去吧?”
季仪言点了点头,怀里抱着云锦回了花檐阁。
这人刚进屋,惊蛰就连蹦带跳进了屋,握着季仪言的手高兴的道:“姨娘!侧妃被禁足了!”
季仪言忙关上房门,拉着惊蛰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惊蛰意识到不对,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刚刚,奴婢从侧妃那儿路过,就看到流云去了。奴婢好奇,跟上去听了一嘴,流云就在那儿跟侧妃说是王爷染让的。”
说完,惊蛰还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是流云,在那儿做场景还原道:“尚侧妃,王爷的意思是,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跑来跑去对孩子不好。这两个月就别出门了,夫人那儿也不用去请安了。”
季仪言被她逗笑,手指戳一下惊蛰的脑袋道:“你这丫头,然后呢?尚侧妃没生气?”
惊蛰揉了揉被戳的地方,感觉不到疼,于是握住季仪言的手继续道:“当然生气了,但她不敢当着流云的面生气。侯府谁不知道,流云那是侯爷的心腹。结果流云前脚刚走,尚侧妃后脚就开始摔东西,还把春红姐姐打的脸肿好高。”
说到这儿,惊蛰晃了晃季仪言的手道:“还是姨娘好,从不责备奴婢和清明姐姐,也不磋磨下人。”
季仪言笑而不语,心里却将春红这个名字记下了。
程妄那句“闭门谢客”如同无形的铁壁,将花檐阁隔绝在侯府喧嚣之外整整七日。
季仪言手背的伤口在府医精心调治下,已经完好如初,膝盖的淤青也褪了大半,走动时只余下隐约的酸胀。
程妄的玉佩被她用一根不起眼的红绳系了,贴身藏在最里层的中衣内,紧贴着温热的肌肤,如同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秘密。
这七日,她异常安静。白日里,她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缝衣。
地点就在临窗的绣架前,阳光正好能照亮她手中的针线。
惊蛰和清明小心地将那堆云锦碎片按着原先的纹理和色泽分门别类,季仪言便坐在那里,用最细的银针,最柔韧的丝线,将那些破碎的流光一寸寸重新拼合、缀连。
她的动作极稳,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
惊蛰和清明只道姨娘心善又坚韧,心疼那御赐的料子,却不知季仪言每一次落针,心头的恨意便深一分。
这破碎的云锦,是她接近程妄、踏入禁地书房的唯一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