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查分那天，任苒家的路由器崩溃了三次。
她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发烫，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左裕的语音通话界面。时钟指向凌晨11点整，任苒的食指悬在鼠标上方微微发抖。
"我数三二一。"电话那头左裕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三——"
任苒的指甲掐进掌心。
"二——"
空调出风口一片树叶哗啦啦响。
"一！"
鼠标点击声和手机提示音同时响起。任苒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突然不会呼吸了——723分，比她预估高了整整15分。
"左裕我..."她刚开口，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左妈妈带着哭腔的尖叫。
"745！儿子你考了745！"
任苒的拖鞋在冲向门口时飞了出去。她赤脚跑下三楼，迎面撞上同样狂奔而来的左裕。少年额前的刘海被汗浸透，手里还攥着显示成绩的手机屏。
"723！"任苒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我723！"
左裕托着她的腰转了两圈，突然把她按在单元门前的香樟树上亲吻。树叶间漏下的阳光在他们脸上跳动，任苒尝到他嘴角的咸涩，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我就知道..."左裕抵着她额头喘息，"你最后那道导数题肯定做对了。"
任苒捏他发烫的耳垂："你才是，理综居然满分！"
任苒羞的把脸埋进左裕肩窝，却听见头顶传来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抬头一看，两家父母不知何时都挤在了阳台上，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她妈妈甚至调整着镜头焦距："头再靠紧点！对，左裕手可以再搂紧些！"
"妈！"任苒跺脚抗议，却听见身后左裕爸爸爽朗的笑声："老任啊，咱们当年打赌的事该兑现了吧？"
任苒爸爸举着啤酒瓶从楼道里走出来，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像碎钻般闪烁："愿赌服输！"他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塞给左裕，"高二那年我就跟左叔打赌，说你们高考前肯定要捅破窗户纸。"
左裕妈妈笑盈盈地给任苒别上一枚星星发卡："去年家长会我就发现啦，苒苒笔记本上画的都是物理公式。"她促狭地眨眨眼，"我们左裕的草稿纸上可全是星云图。"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左裕的手指悄悄缠上任苒的。他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笔和做实验留下的，此刻正微微发烫。任苒忽然意识到，原来那些她以为藏得很好的心事——偷偷塞进他课桌的润喉糖，在他篮球赛时攥皱的加油横幅，——早被大人们看得一清二楚。
"最过分的是张老师。"左裕突然开口，耳尖红得滴血，"上周故意把我们俩的志愿草表放在一起。"他低头用指腹任苒的手背，"看到你也填了北大，我差点把钢笔捏断。"
树荫下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任苒奶奶摇着蒲扇从人群里挤出来，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要我说，最沉得住气的是苒苒。"她慈爱地拍拍孙女的头，"去年冬至那晚，某个小姑娘在厨房包了三鲜馅饺子非要给人送去..."
"奶奶！"任苒急得要捂老人家的嘴，却听见左裕轻笑出声。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心形的香樟树叶，轻轻别在她耳后："原来那盒饺子是你送的。"他的声音像融化的巧克力，"我以为是田螺姑娘。"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住，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人群惊呼着西散躲雨，任苒却被左裕拉着跑向小区中央的葡萄架。紫藤花在雨中摇曳，垂落的花串形成天然的帘幕。
"其实我知道。"左裕突然说。雨声太大，任苒不得不贴近他胸口，"知道什么？"
"高二你每天一早都来帮我擦课桌，知道你也喜欢我，"他低头凝视她，睫毛上挂着水珠。“是我没有勇气在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和你说话”。
任苒怔住了。她以为只有自己在默默喜欢，却不知少年早己将她的样子刻进心底。雨帘外传来家长们善意的起哄声，但她只听见左裕加速的心跳。
"所以..."她鼓起勇气拽住他湿透的衣角，"你什么时候..."
左裕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密封袋，里面赫然是张泛黄的作文纸。任苒一眼认出那是高一开学时写的《我的梦想》，语文老师曾当范文贴在走廊里。
"你写想站在射电望远镜前看仙女座星云。"他小心地展开纸张，边缘己经起毛，"那天我就决定要学航天工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纸上，晕开一片浅蓝，"想着将来...也许能亲手造送你去看星星的飞船。"
任苒的视线模糊了。她踮脚吻住少年颤抖的唇，尝到雨水的清甜和青春特有的青涩。紫藤花在风中簌簌落下，远处两家父母正挤在同一把伞下偷拍，快门声淹没在盛夏的暴雨里。
后来每当有人问起恋爱始末，任苒总会红着脸指向客厅墙上那张装裱起来的照片——雨中葡萄架下，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人手捧成绩单相视而笑，背后是举着锅铲与啤酒瓶欢呼的家长们，阳光穿透雨幕，在他们周身镀上金边。照片右下角印着永恒的时间：2023年6月24日，我们的光芒开始交汇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