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青石镇码头的喧嚣己然鼎沸。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拍打着粗糙的石岸,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汗水的酸馊味以及各种货物混杂的怪味。巨大的木船、简陋的舢板挤满了狭窄的河道,号子声、叫骂声、货物落地的沉闷撞击声此起彼伏。
石坚站在拥挤的力工堆里,身上是昨日在镇上估衣铺用仅剩铜钱换来的一套最廉价的粗布短打,依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高大的体格在人群中颇为显眼,但那张尚显稚嫩却布满风霜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沉静。母亲的离世,父亲惨死的打击,如同两块沉重的磨盘,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碾成了粉末,只剩下一个最纯粹的目标:活下去,攒够五两银子,等仙缘开启,测灵大会。
“新来的?叫啥?哪来的?”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工头叼着草根,斜睨着石坚,眼神像在打量牲口。
“石坚。青山村。”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却异常平稳。
“青山村?山旮旯里爬出来的?”工头嗤笑一声,引来旁边几个力工的哄笑。“力气咋样?码头上可不养闲人!”
石坚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工头脚边一个半人高、鼓鼓囊囊的麻袋包。他弯腰,双臂环抱,腰背发力,动作没有丝毫花哨。
“嘿!那包是精铁矿石!足有三百斤!小子你……”工头的嘲弄还没说完,声音就像被掐住了脖子。
只见石坚双臂肌肉如虬龙般贲起,粗布下的线条瞬间绷紧,那沉重的麻袋包竟被他稳稳地抱离了地面!他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站得笔首,仿佛抱着的不是沉重的矿石,而是一捆稻草。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哄笑的力工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调笑僵在脸上。工头嘴里的草根也忘了嚼,上下打量着石坚,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算计。
石坚将麻袋轻轻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他依旧看着工头,等着吩咐。
“嘶…好小子!”工头回过神来,用力拍了下石坚的肩膀,感受到那肌肉的坚实,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仿佛刚才的轻蔑从未存在。“行!有把子力气!以后你就跟着我王扒皮干!看见没?那艘‘黑蛟号’刚靠岸,卸货!麻利点!工钱按包算,一包一个铜板!干得越多,拿得越多!”
石坚点点头,默默走向那艘挤满苦力、不断卸下沉重货物的货船。巨大的船身像一个趴伏在河岸的巨兽,散发着潮湿木材和咸腥河水的味道。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扛包,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沉重的米袋、成捆的皮货、大桶的桐油、沉重的铁锭……形状各异,棱角分明。狭窄的跳板湿滑不堪,随着人和货物的移动吱呀作响,每一次踩踏都让人心惊。拥挤的船舱内空气污浊,汗味、货物霉味混杂,令人窒息。
其他力工,哪怕是壮年汉子,扛起一个百多斤的麻袋,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需要不时停下喘息。一趟下来,双腿打颤,肩膀被粗糙的麻袋磨得通红。
石坚却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锁灵纹虽然锁死了他感应灵气的可能,却将他这副身躯的基础潜能锤炼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又经过血脉的激发,筋骨坚韧,气血充盈,耐力悠长。《蛮荒锻体诀》的几式残招,更让他深谙发力运劲的技巧。沉重的包裹压上肩头,他身体微沉,腰马合一,力量从脚底贯通脊椎首达双臂,步伐沉稳而有力。
一趟,两趟,三趟……
他扛的包,往往比别人更大更沉。别人需要两人抬的铁锭,他一人就能扛起。别人走一趟需要中途歇脚,他能一口气从船舱深处扛到岸上的货堆,放下货物,抹一把额头的汗水,立刻转身又钻回船舱。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勾勒出精悍如铁的肌肉轮廓,但他呼吸虽急促,却始终保持着节奏,眼神专注而冰冷。
“乖乖…这小子是铁打的吗?”
“你看他那肩膀,都磨出血印子了,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个人顶咱们仨!王扒皮这次捡到宝了!”
“嘿,看他能撑几天,新来的都这样,过两天就蔫了!”
周围的议论声,石坚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脚下的跳板、肩上的重担和远处不断堆高的货堆。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每一次肌肉的紧绷发力,都像是在夯实他脚下这条无比艰难的路。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比起心口的痛楚,这更像是一种解脱式的磨砺。
工头王扒皮叼着草根,眯缝着小眼睛,看着石坚一趟趟地往返,脸上贪婪的笑意越来越浓。石坚的效率,意味着他能更快地卸完船,拿到更多的抽成。他仿佛看到了一棵摇钱树。
夕阳西下,码头的喧嚣渐渐平息。一天的苦力终于结束。石坚站在岸上,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肩膀处的粗布被磨破,露出底下红肿渗血的皮肤。他接过王扒皮递过来的、明显比其他力工厚了一小摞的铜钱,默默地数了数,三十七个铜板。这是他一天的血汗。
他小心地将铜钱贴身收好,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距离五两银子(五千铜钱)的目标,依旧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辰,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他活动了一下酸痛却充满力量感的身体,锁灵纹在血肉深处微微流转,驱散着极致的疲惫。他看了一眼浑浊的河面,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血色,也映红了他冰冷的瞳孔。
锻体的优势,在这最底层的凡尘挣扎中,第一次显露出了它狰狞的棱角。这棱角,将是他劈开荆棘的唯一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