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如同砂纸般刮在脸上。孙老背着昏迷的石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少年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铁块,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腰背几乎要折断。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棉袄,又在寒风中迅速结冰,带来刺骨的寒意。
石坚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嘴角不断有混合着内脏碎末的暗红色血沫溢出。孙老的心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那点保命的药丸和金疮药,只能吊住石坚一口气,若不能及时得到更有效的救治,这少年恐怕撑不过今晚。
“小子…撑住…快到了…”孙老喘息着,不断地低声鼓励,既是对石坚,也是对自己。他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在崎岖湿滑的山道上跋涉。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片血腥空地上的景象:爆碎的猪头,少年濒死的惨状,还有那株散发着神秘幽香的血灵芝……
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一个凡人少年,怎么可能做到?难道…和那些传说中的“仙师”有关?孙老不敢深想,只觉得背上的少年,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呃……” 他喉咙干涩发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醒了?小子命真大!” 一个苍老但中气还算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惊奇和疲惫。
石坚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肤色黝黑如老树皮的脸庞,一双眼睛不大,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浑浊和此刻的关切。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卷起,露出同样黝黑精瘦的手臂。
“孙…孙爷爷?” 石坚认出了来人,是邻村的老药师孙老。青山村和孙老所在的柳溪村相邻,孙老经常进山采药,石坚小时候生病,母亲还带他去找孙老看过。
“是我。” 孙老点点头,端过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来,先把这碗药喝了。你昏迷了大半天了。”
石坚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剧痛,尤其是后背和手臂,更是火辣辣的疼。他倒吸一口凉气,又跌了回去。
“别乱动!” 孙老连忙按住他,“你这身伤……啧啧,老头子采药几十年,还没见过哪个凡人被‘山精’撞了还能活下来的!更别说那‘山精’……死的也太蹊跷了!”
石坚心头一紧,强忍着疼痛,就着孙老的手,小口小口地将苦涩的药汁灌下去。药液入喉,带着一股辛辣的暖意,似乎稍稍缓解了体内的寒意和疼痛。他一边喝,一边努力回忆昏迷前的情景。
死亡獠牙……心口灼热……金光……轰飞铁鬃猪……剧痛……昏迷……
“孙爷爷……那头猪……?” 石坚喝完药,声音沙哑地问。
孙老放下碗,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死了!死得透透的!头骨碎得跟烂西瓜似的!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趴在它旁边不远,浑身是血泥,气若游丝。”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子,你跟爷爷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那铁鬃猪的伤,绝不是摔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仙家’了?”
石坚心头狂跳。仙家?金光?母亲刻画的符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孙老眼中那混合着关切、好奇和一丝敬畏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说!母亲临死前那复杂的眼神,父亲郑重交给他的令牌,还有那神秘的金光……这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他不能让无辜的孙爷爷卷进来。
“我……我也不知道……” 石坚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惊悸和茫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那猪追我,我爬到树上,它撞树……树断了,我摔下来……好像……好像正好砸在它头上……” 他编造着半真半假的谎言,语气尽可能显得无辜和懵懂。
孙老盯着石坚看了半晌,少年脸上沾着血污和泥泞,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是真实的恐惧和疲惫。他叹了口气,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一个凡人少年,除了运气好到逆天,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唉,真是老天爷保佑!你这孩子,命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老拍了拍石坚没受伤的肩膀,“不过那铁鬃猪,可是好东西。皮糙肉厚,獠牙锋利,骨头也能入药。我拖不动,只割了些好肉和那对獠牙回来。獠牙卖了钱,给你抓了药,还剩一些,回头给你。”
石坚连忙道谢:“谢谢孙爷爷救命之恩!那些东西都该是您的。”
孙老摆摆手:“行了,少说这些。你伤得不轻,骨头虽然没断,但内腑受了震荡,需要静养些时日。这药一天三顿,按时喝。这几天就住我这儿吧。”
石坚心中感激,但还是挣扎着说:“孙爷爷,我……我想回家。我爹……还在家等我采的血灵芝呢。” 他想起父亲的身体,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孙老看了看天色,己是夕阳西下:“今天太晚了,山路难行,你这身子骨也经不起颠簸。明天,明天一早,我找辆板车送你回去。”
石坚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只能点头应下。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草药味,心绪却如同乱麻。
母亲的神纹……那恐怖的力量……还有背后那若有若无的窥视感……真的是错觉吗?父亲……他一个人在家还好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忐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这趟归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