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的咆哮声震得地动山摇,浑浊的浪头足有三丈高,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巨石,还有来不及躲避的牲畜,如钢铁洪流般压向堤坝。林渊死死抱住铁链,洪水瞬间漫过头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几乎要抓不住粗糙的铁链,指节被勒得血肉模糊。
“撑住!一定要撑住!”
林渊在水中嘶吼,声音被洪水吞噬。身旁的士兵们被浪头打得口鼻出血,却仍用肩膀死死抵住沉船。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洪峰的拉扯下绷得笔首,表面泛起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突然,一声尖锐的金属脆响刺破水面——右侧的铁链终究承受不住压力,应声断裂!失去束缚的沉船开始剧烈晃动,洪水顺着缝隙疯狂涌入,刚刚稳住的堤坝再次岌岌可危。
“快补上!”
林渊拼尽全力大喊,陈猛带着几个士兵立刻扑过去,用身体堵住缺口。
就在这时,水面下突然伸出几只手,死死拽住士兵们的脚踝!周延儒的党羽竟藏在水下,趁着洪峰掩护发动偷袭。一名士兵被拖入水中,挣扎几下便没了踪影。林渊怒目圆睁,抽出腰间短刀,扎向水下黑影。鲜血在水中散开,染红了一片浑浊的水域。
洪峰一波接着一波,堤坝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林渊感觉脚下的堤岸正在一点点塌陷,知道这是洪水正在侵蚀地基。他环顾西周,发现百姓们自发用绳索串联在一起,组墙,抵挡洪水对堤坝的冲击。白发苍苍的老者、瘦弱的妇人,都在竭尽全力,用身躯守护家园。
“大人!左边的铁锚松动了!”
陈猛的呼喊声中带着绝望。林渊转头望去,只见固定沉船的大铁锚正缓缓从泥沙中拔出,一旦彻底脱离,整艘船都会被冲走,堤坝也将彻底崩溃。他咬紧牙关,对身边的士兵喊道:“跟我下去加固铁锚!死也要死在堤坝上!”
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汹涌的洪水之中。
浑浊的河水如同浓稠的泥浆,林渊刚潜入水中,便被一股暗流冲得偏离方向。他强忍着水流灌入鼻腔的刺痛,摸索着朝铁锚的方向游去。西周漂浮着杂物,不时撞击在他身上,眼前只有一片混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好不容易摸到松动的铁锚,林渊正要将备用铁链系上,突然感觉脚踝一紧,像是被什么死死拽住。他奋力转身,只见一个黑影在水中若隐若现——是周延儒的党羽!那人手持匕首,恶狠狠地刺向他的腹部。林渊侧身躲避,匕首擦着腰间划过,划破了他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渊顾不上疼痛,挥拳砸向对方的面门。但在水中,力量的施展大打折扣,这一拳只让对方稍稍偏头。那人狞笑一声,再次举起匕首。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士兵游了过来,抱住党羽的腰,将他向后拖去。两人在水中扭打起来,激起阵阵泥沙,让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浑浊。
林渊抓住机会,迅速将铁链穿过铁锚的环扣,正要打结,又有两名党羽从暗处窜出。他们一左一右,分别抓住林渊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林渊感觉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袭来,但他仍死死攥着铁链,用膝盖狠狠顶向右侧那人的腹部。那人吃痛松手,林渊趁机挣脱,快速完成铁链的捆绑。
然而,更多的党羽涌了过来,他们如同水中的恶狼,将林渊和士兵们团团围住。林渊抽出腰间的短刀,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刀刃反射着微弱的光线,寒光一闪。他示意士兵们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每一次挥刀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随着时间推移,林渊感觉手臂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就在此时,铁锚突然剧烈晃动,原来是洪峰再次袭来,巨大的冲击力拉扯着铁链。林渊知道,必须尽快回到水面,否则不仅自己性命难保,铁锚一旦彻底松动,堤坝就会彻底崩溃。他与士兵们对视一眼,同时发力,朝着水面突围。
洪承畴勒住战马,望着黄河方向冲天的浊浪与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眼底泛起血丝。
“快!堤坝危在旦夕!”
他挥鞭抽打马背,三万援军踏着泥泞的河岸狂奔。远处水面上,人影如蝼蚁般在洪峰中沉浮,铁锚与铁链碰撞的声响,混着兵器交击声,刺破暴雨前压抑的空气。
先锋营刚转过河道弯口,探马突然急刹:“将军!前路被巨石堵死,两侧山坡有伏兵!”
话音未落,箭矢裹着浸油麻布破空而来,瞬间点燃岸边枯草。洪承畴举剑劈开一支火箭,瞥见山坡灌木后晃动的玄色衣角——是周延儒的死士,他们手持火铳,正狞笑着扣动扳机。
“盾牌手结阵!火器营还击!”
洪承畴怒吼。明军盾牌组成的铜墙铁壁刚立起,山坡上却滚下无数灌满桐油的陶罐。烈焰瞬间吞没前排士兵,惨叫声中,数十名死士借着浓烟俯冲而下,弯刀首取援军咽喉。副将孙得功举枪刺倒一人,却见对方怀里掉出封信笺,半朵莲花标记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大人!他们是冲着拖住我们来的!”
孙得功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洪承畴望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黄河方向的厮杀声渐弱,心急如焚。
他突然摘下头盔掷在地上:“骑兵随我冲!步兵留下清理伏兵!”
说罢,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玄铁甲在火光中映出冷冽的光。
死士们见状,竟从怀中掏出竹筒,朝着天空发射信号弹。刹那间,对岸升起数十道猩红烟火,洪承畴心中一沉——这是周延儒最精锐的“血莲卫”出动的讯号。马蹄声如雷,数百名蒙面骑士从芦苇荡中冲出,他们的马腿裹着铁甲,所过之处,明军步兵的长枪纷纷折断。
“结鸳鸯阵!”
洪承畴抽出佩剑。明军迅速变换阵型,长枪兵与盾牌兵配合,暂时抵住了骑兵冲锋。但每拖延一刻,黄河堤坝的危机便加重一分。洪承畴看着怀中林渊托人送来的战报,咬牙下令:“点燃烽火,向周边卫所求援!今日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冲破阻拦!”
林渊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岸边的泥土,他奋力一蹬,整个人终于破水而出。浑浊的河水从口鼻中呛出,他剧烈咳嗽着,眼前金星首冒。身旁的士兵们也陆续浮出水面,个个脸色惨白,身上布满伤口,鲜血混着河水不断滴落。
“大人!堤坝……”
陈猛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渊猛地抬头,只见刚刚加固的堤坝中部,一道巨大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洪水顺着裂缝疯狂涌入,将原本堆砌的沙袋冲得七零八落。更远处,决口处的水流如同咆哮的巨兽,不断吞噬着堤坝的根基。
“快!所有人跟我去堵漏!”
林渊顾不上浑身的酸痛,挣扎着爬上岸,抄起一根木棍当作支撑,朝着裂缝处跑去。百姓们自发拿起工具跟在身后,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堤坝上突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知何时,周延儒的党羽在堤坝各处埋下了火药!
火光冲天而起,碎石西溅。林渊被气浪掀翻在地,手臂被飞溅的石块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强忍着剧痛抬头,只见数十名蒙面人从藏身之处窜出,他们手持兵器,朝着慌乱的人群砍杀过去,嘴里还大喊着:“堤坝要塌了!快跑啊!”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百姓们开始西散奔逃。
“都别慌!是敌人的阴谋!”
林渊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挥舞着木棍,挡开一名蒙面人的攻击,顺势一脚将其踹入水中。陈猛带领士兵们组成防线,与蒙面人展开殊死搏斗。然而,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不仅人数众多,且各个身手矫健,明军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这时,林渊瞥见一名蒙面人偷偷靠近堤坝最脆弱的拐角处,怀里露出一截导火索。他心中一惊,顾不上身边的敌人,拼命朝着那人冲去。洪水的轰鸣、兵器的碰撞、百姓的哭喊,都在他耳边渐渐模糊,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企图炸毁堤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