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咸得发苦的海水如同万吨重锤,狠狠砸在楚云悠身上,瞬间剥夺了她的五感。视野被浑浊的墨蓝取代,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轰鸣,口鼻间全是令人窒息的咸腥!巨浪的力量将她狠狠掼向幽暗的深海,腰间的冰索还死死缠着“小虾米”号剧烈摇晃的桅杆,另一条火鞭则卷着阿海,三人一船如同被巨人丢进洗衣桶的袜子,在狂暴的暗流中疯狂翻滚、下沉!
“咕噜噜……” 楚云悠拼命想闭气,但冰冷的海水无孔不入,肺叶如同被攥紧般剧痛!她引以为傲的、刚有点样子的“咸鱼鞭”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像个秤砣一样被拽着下沉。更要命的是,那部紧贴胸口的手机,似乎也被海水浸泡,发出微弱的、不祥的滋滋电流声!
完了!咸鱼没被清除程序干掉,要先变成水煮鱼了!楚云悠内心哀嚎,咸鱼的本能让她只想躺平任沉。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玄奥的波动,如同水中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拂过她的身体。这波动并非来自深海,而是来自……上方?仿佛一层看不见的、覆盖了整个东极海巨大区域的薄膜,在刚才她攻击海市蜃楼引发空间乱流时,被短暂地“戳”了一下。
这波动拂过的刹那,楚云悠丹田深处那一首温顺旋转的冰火气旋,毫无征兆地疯狂加速!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强行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呃啊——!” 楚云悠无法抑制地张开嘴,却不是呛水,反而像是……贪婪地呼吸?!冰冷的海水涌入喉管,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窒息和灼烧感,反而如同最纯净的甘泉,带着奇异的生命力,瞬间涌遍西肢百骸!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她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细密如最上等丝绸般的冰蓝色鳞片!双腿在幽暗的海水中并拢、拉长,皮肤被璀璨的冰蓝鳞片完全覆盖,末端迅速延伸、展开,化作一条近丈长、线条流畅优美、鳞片在微弱光线下折射出梦幻光泽的巨大鱼尾!尾鳍宽大如扇,边缘点缀着如同碎钻般的银白鳞片,轻轻一摆,便在汹涌的暗流中稳住了身形!
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自由与舒畅!水流不再是阻碍,而是最亲密的伙伴!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水流中蕴含的微弱信息,感知到远处鱼群的惊慌逃窜!
我……变成鱼了?!楚云悠震惊地看着自己那条华丽得不真实的冰蓝色鱼尾,脑子一片空白。咸鱼变真鱼了?!还是条看起来挺值钱的观赏鱼?!
“妖……妖怪啊!!!” 旁边传来阿海撕心裂肺、带着水泡音的尖叫。他被火鞭卷着,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楚云悠身边晃荡,此刻正瞪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楚云悠那条突然出现的、闪着光的巨大鱼尾巴,白眼一翻,首接吓晕了过去。
楚云悠:“……” 得,向导先吓晕了。
楚云悠先是在向导周身加了一层屏障后才观察起自己的“尾巴”
她甩了甩那条陌生又熟悉的尾巴,强大的力量感和对水流天生的掌控让她瞬间适应了深海环境。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层覆盖海面的玄奥波动(结界?)在确认她此刻的“形态”后,传递出一种……微弱的接纳和安抚之意?仿佛在说:哦,自己鱼啊,那没事了,刚才那动静是你弄的?下回轻点。
这结界……是保护人鱼的?!
楚云悠恍然大悟!难怪信号会扰!难怪那清除程序进不来!这层蕴含天道之力的“膜”,是阻挡一切外界恶意窥探和入侵的终极防火墙!而自己这“人鱼”身份,就是防火墙的白名单VIP!
但是呢~
如果她是人鱼,那她就不是人,那她的父母呢?难道……也不是人?!
就在这时,几道强横的气息如同利箭般破开水流,从下方幽暗的深渊疾射而来!速度极快!
楚云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然而,当那几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她愣住了。
那是……人?
不,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的生物!一共六位,三男三女。男性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手持珊瑚与海铁打造的三叉戟,下身是覆盖着深蓝或墨绿鳞片的强壮鱼尾;女性则身姿曼妙,容颜姣好,或清冷或妩媚,下身是各色柔美绚丽的鱼尾,手持流光溢彩的珍珠法杖或海螺号角。他们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水系灵力波动,眼神锐利,训练有素地将楚云悠和阿海(连带着半沉的“小虾米”)包围在中间!
为首一位面容冷峻、额生银色鳞片的男性人鱼,手中三叉戟一指楚云悠,声音如同海底的寒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何方海族?竟敢在‘水晶宫’外域引动空间乱流,惊扰圣域安宁!报上名来!”
水晶宫?圣域?楚云悠懵了。
“呃……各位鱼兄鱼姐,误会!纯属误会!” 楚云悠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摆动着尾巴试图表达无害,“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个超凶的‘大眼睛’在天上吓唬我,我一激动就……就手滑了!至于名字……我叫楚云悠?你们……认识我爸妈吗?她好像……也是条鱼?” 她试图抛出可能存在父母亲牌,毕竟自己这尾巴看着就不像普通鱼。
“楚云悠?” 冷峻人鱼队长眉头紧锁,显然没听过这名字。他锐利的目光在楚云悠那条独一无二的冰蓝鱼尾和她明显带着陆地气息的脸庞上来回扫视,惊疑之色更浓。“引动空间乱流,形迹可疑,言语荒诞!带走!交由‘海渊卫’审讯!”
“喂喂喂!讲不讲道理啊!我都说了是误会!我还救了个人类小孩呢!” 楚云悠指着晕过去的阿海抗议。
“人类?” 旁边一位手持珍珠法杖、气质温婉的紫尾女性人鱼秀眉微蹙,法杖轻轻一点,一道柔和的水流包裹住昏迷的阿海,探查了一下,“确实只是普通凡人幼崽,受惊过度昏迷。队长,她似乎……没有恶意?”
“哼!没有恶意会引来空间风暴?会拥有……” 队长盯着楚云悠那条尾巴,眼神复杂,“……会拥有如此纯正的‘王庭血脉’才有的‘冰魄星鳞尾’?”
王庭血脉?冰魄星鳞尾?楚云悠捕捉到关键词,心头狂跳!难道……自己那个神秘的老妈,是人鱼族的……王族?公主?女王?!
“带走!” 队长不再犹豫,三叉戟一挥,不容置疑。两名魁梧的男性人鱼立刻上前,手中闪烁着禁锢符文的珊瑚锁链哗啦作响。
“别啊!自己鱼!有话好说!” 楚云悠急了,尾巴一摆就想开溜。笑话,刚脱离清除程序的阴影,就要被自己鱼抓去坐牢?咸鱼绝不答应!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渊、尊贵无匹的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鲸苏醒,瞬间笼罩了整片海域!所有的水流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所有包围楚云悠的人鱼卫兵,包括那位冷峻的队长,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敬畏和惶恐,齐刷刷地单膝跪地(鱼尾弯曲触地),头颅深深低下!
“参见陛下!” 整齐划一、充满狂热崇拜的声音在水中回荡。
楚云悠也被这股恐怖的气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虽然在水里不用喘气),她惊愕地抬头望去。
只见上方幽暗的海水中,一座由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洁白砗磲贝构成的华美“御辇”,在无数流光溢彩的珍稀水母和巨大海马的牵引下,缓缓降临。砗磲贝开启,一位身影端坐其中。
那是一位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风华的女子。她身着以深海月光纱和星辰泪编织的华丽长裙,银白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在海水中无风自动。她的容颜绝美得不似凡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与疏离,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渊,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她的下半身,是一条比楚云悠更加修长、更加璀璨夺目的冰蓝色鱼尾!鳞片如同最纯净的蓝钻雕琢,镶嵌着点点碎星般的银芒,轻轻摆动间,便牵引着周围海水的韵律,散发出令万物臣服的皇者之气!
人鱼族女王!
楚云悠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那血脉相连的悸动,那尾巴的同款奢华(自己这条明显是青春版),都指向一个答案——这绝对是亲妈!亲的!
女王陛下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楚云悠身上。那目光扫过她那条同样冰蓝、却带着明显陆地稚气的鱼尾,扫过她那张混合着震惊、狂喜和“妈我终于找到组织了”的复杂表情的脸,最后,定格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旁边那部被海水浸泡、还在微弱滋滋作响的黑色手机。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跪伏的人鱼卫兵大气不敢出。
楚云悠心脏狂跳,酝酿着情绪,准备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沧海遗珠寻亲记”,台词都想好了:“妈!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闺女啊!你看我这尾巴!跟你一个厂批发的!”
然而,预想中的母女相认、抱头痛哭(虽然在水里哭可能有点怪)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女王陛下那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欣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眉头甚至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冰蓝的眸子在楚云悠脸上停留了大约三息,那眼神,与其说是看女儿,不如说是看一条不小心闯进自家水晶宫、还打翻了名贵珊瑚的……野生咸鱼?
然后,在楚云悠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在所有人鱼卫兵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尊贵的、风华绝代的人鱼女王陛下,缓缓地、优雅地抬起了她那带着海洋之心戒指的纤纤玉手,对着下方那个疑似自己亲闺女的“小咸鱼”,极其随意地挥了挥。
动作优雅,意思却无比清晰,如同驱赶一只误入宴会厅的苍蝇:
“哪来的野鱼崽子,吵吵闹闹,扰人清静。叉出去。”
声音清冷悦耳,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嫌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楚云悠:“???”
众卫兵:“!!!”
楚云悠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如同被冻成了深海石雕。
叉……叉出去?!亲妈?!
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母女情深呢?!我尾巴都亮出来了!
冷峻的队长显然也懵了,迟疑地抬头:“陛下……她的血脉……”
“嗯?” 女王陛下一道冰冷的眼风扫过去。
队长瞬间一个激灵,所有疑问咽回肚子,头埋得更低:“是!谨遵陛下谕令!” 他站起身,对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楚云悠,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带走!叉……护送出圣域结界!”
“等等!妈!亲妈!你看看我啊!我真是你闺女!”
“聒噪。” 女王陛下眉头蹙得更紧,似乎被这“野鱼崽子”的吵闹弄得很不耐烦。她指尖对着楚云悠的方向,极其优雅地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水流,如同海底暗涌般瞬间包裹住楚云悠、昏迷的阿海以及那艘破破烂烂的“小虾米”号。
楚云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象飞速倒退!冰冷的海水、威严的女王、华丽的砗磲贝、恭敬的卫兵……一切都在瞬间远离!等她晕头转向地稳住身形(主要是尾巴),发现自己和阿海连同“小虾米”号,己经被那股力量“送”到了海面之上!
头顶是阴沉沉的天空,身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水。不远处,那层蕴含天道之力的无形结界如同水幕般微微荡漾,将那片神秘的海底王国彻底隔绝。
楚云悠抱着晕过去的阿海,站在湿漉漉、吱呀作响的“小虾米”号甲板上,看着自己那条在阳光下依旧璀璨夺目的冰蓝鱼尾,又低头看看胸口那部还在微弱滋滋响的手机,再想想刚才亲妈那嫌弃的挥手和“叉出去”的圣谕……
咸鱼的世界观,在这一刻碎得比“小虾米”号的船板还要彻底。
“所以……” 楚云悠嘴角抽搐,对着茫茫大海发出灵魂质问,“我这到底是……寻亲成功了?还是……被亲妈当垃圾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