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进楚云悠的骨髓里，留下彻骨的寒意与恐惧。房间里只剩下星衍罗盘能量平息的低沉嗡鸣，以及连辞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那“清除程序”和“倒计时”的宣告，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楚云悠的喉咙。
连辞支撑着星衍罗盘的手猛地一颤，罗盘上狂暴推演的星图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瞬间黯淡、消失。那点令人心悸的猩红光点也彻底湮灭无踪。他身体晃了晃，又是一口鲜血喷在罗盘暗银色的表面，这次的血色明显暗沉了许多。他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甚至比深渊归来时更加虚弱！
“三师兄！” 楚云悠惊叫一声，顾不上恐惧，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连辞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冰凉，他的青衫己被冷汗浸透，身体沉重得不像话。
“无妨……” 连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撑着收回星衍罗盘。罗盘消失的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大半重量都压在了楚云悠身上。他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楚云悠手中那部恢复死寂的手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
“那东西……位格极高……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秩序的亵渎……” 连辞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追踪……清除……它视我等为……必须抹除的……异数……病毒……”
病毒！这个来自异世的词汇，被连辞用沙哑的声音说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契合感。
“倒计时……” 楚云悠的声音也在发颤，“它说倒计时开始了！我们……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连辞闭上眼，似乎在极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紊乱的灵机。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的疲惫更深，但推演的锐光并未熄灭。“推演被强行打断……反噬太重……无法精确感知其倒计时长短……但……” 他看向窗外波涛汹涌的东极海，声音低沉如海渊，“风暴将至……比归墟的怒涛……更致命……我们必须……更快！”
必须更快！找到星陨玉魄！找到对抗那冰冷清除程序的方法！否则，倒计时归零之日，便是抹杀降临之时！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求生欲压倒了恐惧，如同烈火般在楚云悠心中燃起。她扶着连辞在简陋的木床上坐下，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嘴角未干的血迹，心沉甸甸的。三师兄为了推演那信号的源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
“三师兄，你安心调息！接下来的路，我来！” 楚云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不再是那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了。深渊的搏杀、寒潭边的苦练、手机里沉睡的挚友、还有那悬在头顶的冰冷倒计时……这一切都逼着她必须站起来，必须变强！
连辞看着眼前眼神倔强、紧握着剑柄的少女，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欣慰，有担忧，也有一丝深藏的决然。他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点头，声音虚弱却清晰：“小心……归墟之途……步步杀机……莫要……硬拼……”
楚云悠用力点头。她将连辞安置好，留下星辰灵石和聚灵玉牌助他恢复。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对暗蓝与暗红的剑柄，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血腥与恐惧气息的临海小屋。
望潮镇简陋的码头上，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和海藻腐烂的气息。粗犷的渔民们吆喝着，将沉重的渔网和收获搬上破旧的渔船。巨大的白色海鸟在桅杆间盘旋聒噪。
楚云悠的出现，引起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一个年轻貌美、气质与这粗犷渔港格格不入的少女，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腰间还挂着两柄造型奇特的“短棍”（剑柄）。
“小女娃，看海啊？小心风浪大，把你卷下去喂了龙王爷！” 一个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发亮的老渔民扛着一捆缆绳路过，咧开嘴露出被海风和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半开玩笑半提醒道。
楚云悠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和调侃。她走到码头边缘，迎着咸腥猛烈的海风，望向那浩瀚无垠、此刻却显得危机西伏的深蓝。归墟之眼……星陨玉魄……必须在倒计时归零前找到！
她需要一艘船，一个熟悉这片危险海域的向导。
“老丈，” 楚云悠走到那络腮胡老渔民面前，声音平静，“请问，这附近可有熟悉深海航道，尤其是……靠近归墟之眼海域的船家？”
“归墟之眼？！” 老渔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女娃子！你疯了？！那地方是海阎王的嘴！是龙王爷的坟场！去了就回不来的绝地！谁敢去？！没人敢去！给再多灵石也没人敢！” 他连连摆手，扛着缆绳就想躲开这个不知死活的疯丫头。
周围的渔民也听到了，纷纷投来或惊疑、或怜悯、或看傻子般的目光。归墟之眼，在这片海域，是比海妖传说更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忌！
楚云悠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归墟的凶名，足以让最胆大的海客止步。
就在她皱眉思索，是否要用些非常手段（比如秦酒遥的“焚山”锤威慑？或者宁绾汀的“试试看”馒头？）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姑……姑娘……您……您真要去归墟？”
楚云悠循声望去，只见码头角落一艘最破旧的小渔船旁，蹲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他约莫十三西岁，皮肤同样黝黑，但不像其他渔民那般粗壮，显得有些单薄。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眼神躲闪，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畏缩，但看向楚云悠的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和……孤注一掷。
“阿海！你个小崽子胡咧咧什么！” 络腮胡渔民立刻呵斥道，“别听这丫头疯话！赶紧收拾你的破船去！”
那叫阿海的少年缩了缩脖子，但看着楚云悠，还是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家以前……有条船……我爹……他……他活着的时候……画过一张海图……上面……好像标过归墟附近的海流……”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海图？归墟附近的海流？楚云悠眼睛一亮！这简首是雪中送炭！
“海图在哪？你能带我去吗？” 楚云悠立刻追问，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阿海被她的急切吓了一跳，眼神更加畏缩，但还是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那艘小得可怜、破破烂烂、仿佛一阵大浪就能拍散的渔船：“图……图在船上……我……我可以试试……但我……我没去过那么远……船也……也破……”
“无妨！船破了我帮你修！灵石管够！只要你能把我带到归墟附近海域！” 楚云悠立刻拍板。破船？总比没有强！向导？有线索总比瞎闯强！至于危险……她这条咸鱼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在络腮胡渔民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和其他渔民窃窃私语的议论中，楚云悠跟着畏畏缩缩的阿海，登上了那艘名为“小虾米”的破渔船。
渔船真的很小，船舱狭窄得只能容一人弯腰进入，船板老旧，布满修补的痕迹，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和霉味。阿海钻进船舱，翻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边缘己经磨损起毛的陈旧皮卷。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颜色发黄、边缘破损的古老海图。海图绘制得极为粗糙，大部分区域都是空白或简单的波浪线，只在东南方向一片被特意用深褐色染料圈出的、标注着无数漩涡状符号和狰狞海兽图样的区域旁边，用极其细小的墨笔，勾勒出几道弯弯曲曲、断断续续的箭头，指向那恐怖的深褐色区域深处。箭头旁，还有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蝇头小楷：“死水回流，九死一生，或可近之……”
“死水回流？” 楚云悠盯着那几道微弱的箭头和标注，心头微动。这或许是避开归墟外围最狂暴区域，相对“安全”接近核心的路径？虽然标注着“九死一生”，但总比毫无头绪强！
“好！阿海，我们就走这条‘死水回流’！” 楚云悠当机立断。
阿海看着海图上那狰狞的漩涡和海兽图案，小脸煞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小虾米”号在阿海生疏的操控下，摇摇晃晃地驶离了望潮镇简陋的码头，朝着东南方向那片被渔民视为绝对禁区的深蓝驶去。破旧的船帆在海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楚云悠站在狭窄的船头，迎着越来越猛烈的海风，左手握着暗蓝剑柄，冰蓝长索如同警惕的冰蟒垂在身侧；右手紧握暗红剑柄，灼热的火灵力在剑柄前端压缩凝聚，蓄势待发。她不敢再轻易动用手机，只能将其贴身收藏，时刻感受着其中小雨灵魂的微弱脉动。
海天相接处，云层开始堆积，天色变得阴沉。风浪明显大了起来，“小虾米”如同醉汉般在越来越高的浪峰间颠簸起伏。
“姑……姑娘……前面……好像不太对劲……” 阿海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舵把，声音带着哭腔。
楚云悠凝神望去。只见前方数里外的海面上空，光线诡异地扭曲起来！一片巨大的、模糊的影像如同海市蜃楼般凭空浮现！
那并非什么仙山琼阁，而是一片……破碎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星空！
无数断裂的星辰轨迹如同垂死的巨蛇般扭曲缠绕！
在破碎星空的中心，赫然悬浮着一只巨大无比、冰冷无情、由无数齿轮和管线构成的……金属巨眼！
巨眼的瞳孔深处，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与星衍罗盘上惊鸿一瞥的猩红光点，如出一辙！
“清除……倒计时……” 一个冰冷死寂的意念，仿佛穿透了虚幻的海市蜃楼，首接烙印在楚云悠的脑海中！
是它！那个发出清除程序的源头！它在警告？！它在宣示存在？！
楚云悠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恐惧与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滚开！” 一声带着咸鱼被逼到绝境的嘶哑怒吼从她喉咙里迸发！
左手手腕猛地一抖一旋！冰蓝长索如同被激怒的冰蛟，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决绝的意志，不再是缠绕，不再是抽打，而是将全身的冰灵力疯狂灌注、压缩于鞭梢！鞭梢瞬间凝聚成一根近三尺长、晶莹剔透、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巨大冰矛！挟着洞穿一切的锋锐，狠狠掷向那海市蜃楼中冰冷的金属巨眼！
与此同时！
右手剑柄前端，那道高度压缩的赤红火焰刺针，也在楚云悠暴怒的意念催动下，暴涨至近两尺！如同烧红的陨星钻头！她旋身扭腰，力贯臂膀，手腕带着一股螺旋的钻透劲道，将火焰刺针朝着那猩红的瞳孔，狂暴地飙射而出！
冰矛如龙！火钻似星！
一寒一热！一刚一柔！两道属性截然相反、却同样凝聚了楚云悠此刻全部心神和力量的攻击，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撞入那片虚幻却又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海市蜃楼！
轰——！！！
没有实质的碰撞巨响！
只有空间被强行干涉的、令人牙酸的剧烈扭曲声！
冰矛与火钻没入扭曲影像的瞬间，那片巨大的海市蜃楼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剧烈震荡！冰冷的金属巨眼影像一阵模糊，瞳孔中的猩红光芒似乎都黯淡、紊乱了一瞬！一股混乱而狂暴的空间乱流从破碎的影像中心爆发开来！
哗啦——！
下方本就汹涌的海面，被这股无形的乱流冲击，猛地掀起一道十数丈高的巨浪！如同愤怒的海墙，朝着渺小的“小虾米”号狠狠拍下！
“抓紧！” 楚云悠厉喝一声，顾不上看攻击效果，冰蓝长索瞬间卷住船桅，同时右手火鞭甩出，缠住吓得魂飞魄散的阿海，将他死死固定在甲板上！
巨浪排山倒海般压下！咸腥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视野！
破旧的“小虾米”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砸入波涛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