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这批罐头的标签......” 工友的喊声撞碎凝滞的空气,祁同伟却像被钉在原地。
他扑过去抓起报纸,指尖几乎要戳破纸面,当 “参战部队包含某边防团” 几个字刺入眼帘时,喉咙瞬间发紧 。
那是父亲祁振戎所在的部队,祁同伟跌跌撞撞冲出仓库,报纸被攥得簌簌作响,油墨在掌心晕开深色痕迹。
他撞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座机疯狂拨号,听筒里持续的忙音像钝刀割着神经。
窗外晚霞不知何时化作血色,父亲挂在墙上的军装照里,军功章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军人的使命。
“同伟!同伟!” 李爱梅的呼喊裹挟着风从厂区外传来。
祁同伟转身时,正见母亲跌跌撞撞冲进来,蓝布衫下摆沾满泥点,手里同样攥着皱巴巴的报纸,显然她也看到了新闻
。“你爸......” 李爱梅的嘴唇毫无血色,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儿子胳膊,报纸上的铅字被她捏得扭曲变形,“副连长要带兵冲在前面的......”
祁同伟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触到她掌心新添的老茧 , 那是这几天帮着厂里分拣货物留下的。
李爱梅的眼泪突然决堤,顺着眼角皱纹滚落。
在报纸上晕开深色的圆点:“上个月他写信说,副连长要给新兵做榜样,遇到危险得第一个上......”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身体在祁同伟怀里剧烈颤抖,“我当时还笑着说他逞能,可现在......”
“妈,爸是最厉害的军人。” 祁同伟声音发闷,将母亲搂得更紧,试图用体温驱散她的恐惧。
但怀里母亲颤抖的身躯,还有手中报纸上刺目的文字,都在提醒他这场战争的残酷。
窗外,山风呼啸着掠过厂区,远处传来野狗的呜咽。
祁同伟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原来无所不能的母亲,也会被担忧和恐惧压弯脊梁。
他在心里一遍遍祈祷:爸,你一定要带着你的兵,平安回家。
南疆边陲的夏夜闷热得像蒸笼,祁振戎正蹲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就着煤油灯的昏黄灯光,给新兵演示匕首的正确握法。
刀刃在他掌心划出冷冽的弧度,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通信员举着加急电报冲进帐篷:“副连长!紧急通知,两小时后部队开拔!”
煤油灯的火苗猛地窜高,在祁振戎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接过电报的瞬间,指腹触到纸张边缘微微发潮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浸透了这份军令。
“通知各班清点装备,检查弹药基数。”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在转身时,偷偷将口袋里那张全家福照片又按紧了几分。
照片里,李爱梅的笑容和祁同伟举着奖状的模样,此刻烫得他心口发疼。
帐篷外,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营地响起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
祁振戎挨个检查士兵的背包,发现新兵小张的绑腿打得太松,二话不说蹲下身重新绑扎:“战场上,一个细节就能要了命。”
他的动作利落干脆,仿佛只是在执行日常训练任务,可当指尖触到小张微微发抖的膝盖时,语气难得放缓:“别怕,跟着我。”
军械库前,军需官递来最新配发的防弹衣:“老祁,这次任务凶险,穿上这个。” 祁振戎却将防弹衣推了回去。
转身从墙角拎起件磨得发白的迷彩服 那是他穿了五年的旧军装。衣领处还留着李爱梅缝补的针脚。
“把这玩意儿留给新兵,我这身‘护身符’,比钢板管用。” 他笑着调侃,可眼底的凝重却怎么也藏不住。
集结号划破夜空的刹那,祁振戎摸出怀里的钢笔,在电报背面匆匆写下几行字:“爱梅、同伟,勿念。守好咱们的家,等我带军功章回来。”
信纸被塞进贴身口袋时,他想起出发前儿子那句 “爸,你一定要平安”,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队伍踏着夜色前行,祁振戎走在队列最前方。
远处的山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枪炮声己隐约可闻。
他握紧腰间的配枪,望着家乡的方向默念:“等着我,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回家,带着我的兵,一个不少地回家。”
祁振戎带领小队抵达先遣部队营地时,正听见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土坡上,几面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雷震军” 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祁副连长!” 一名身形挺拔的军人快步走来,胸前的军功章随着步伐轻晃,正是梁三喜连长。
他握住祁振戎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对方骨子里的韧劲都握出来,“早就听说你带的兵个个都是硬骨头,咱们九连可算盼来生力军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
一个身着崭新军装的身影转过土坡,皮肤白得几乎反光,连脖颈都没被太阳晒出半点黝黑。
腰杆笔首却带着股机关办公室里的斯文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打仗的。
“我是新来的指导员赵蒙生,往后还请多指教。” 赵蒙生伸手时,祁振戎注意到他掌心的茧子还很淡。
手背连个冻疮疤痕都没有,白生生的皮肤与周围战士们晒得脱皮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更引人注意的是,双眼透着股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清亮。
像是大学生清澈眼神一样!
“指导员客气了,战场上跟着您学的还多着呢。” 祁振戎笑着回应,余光瞥见树荫下倚着树干的靳开来。
这位副连长叼着半截烟,军帽歪戴,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正上下打量着他们小队,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靳,别杵着了!” 梁三喜喊道,“带祁副连长他们去熟悉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