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迎上去，肥厚的手掌在筐沿抹了一把，“上次五十斤，这次五六百斤？”
祁同伟站在车辕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王主任，都是按您说的品相采的，保证新鲜！”
王主任掀起麻袋一角，榛蘑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菌盖圆润紧实，根部白净如雪。
他猛地一拍大腿，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来得正巧！市里、省里的饭店正愁山货断供，你这......”
他竖起大拇指，“以后有多少我收多少！”
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王主任推过一沓钞票：“按八毛一斤算，一共五百三十六块！”
祁同伟眼睛一亮，却没急着收钱，而是掏出皱巴巴的记账本，一笔一划登记：“王主任，太谢谢您了......”
王主任哈哈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最近山货行情跌了，但冲你这品相，给别人七毛，给你八毛！以后咱长期合作，价格好商量！”
李爱梅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深深陷进粗布补丁里。
五张崭新的十元大钞，还有零散的票子在柜台上泛着光，晃得她眼眶发酸。
她一辈子都在生产队挣工分，累死累活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此刻却见儿子几句话就换来这笔巨款。
喉咙像被晒干的棉絮堵住，她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颤抖着伸手摸了摸钱，又摸了摸祁同伟晒得脱皮的小脸。
声音发颤：“这钱...... 这钱太好挣了......” 话一出口，眼泪便扑簌簌砸在钞票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回程路上，驴车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祁同伟把钱袋紧紧搂在怀里，五张崭新的十元大钞，还有零散的票子，加起来比上次多了十倍。
李爱梅望着儿子被晒得黝黑的小脸，眼眶突然发烫。
这哪里还是七岁的娃娃，分明是撑起全家的顶梁柱。
与此同时，刺耳的紧急集合哨音撕破死寂的夜空，祁振戎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被褥被掀翻的瞬间，他的指尖己经触到叠成豆腐块的迷彩服 。
这是他坚持每晚睡前默记的战备顺序：先抓上衣，再捞裤子，作战靴永远鞋尖朝外摆放在床铺右侧。
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他结满老茧的脚背上投下银霜。
当磨破三次又缝补好的作战靴重重砸在水泥地上时，隔壁床铺的新兵还在慌乱摸索裤腰带。
祁振戎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的刹那，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从哨响到整装完毕，仅用了 58 秒。
训练场弥漫着潮湿的青草腥气，三百余名新兵在月光下站成灰白的方阵。
连长抱着胳膊踱到祁振戎面前，军靴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第三小组，祁振戎带队。”
命令声未落，祁振戎己经利落地接过地图筒。
筒身残留着连长掌心的温度，却比不过他攥着地图时陡然加速的心跳。
等高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后山蜿蜒的溪流，此刻却成了决定胜负的生死线。
“出发！” 随着指令，祁振戎带着组员猫腰钻进齐腰高的草丛。
露水瞬间浸透裤腿，冰凉的触感反而让他灵台清明。
突然，前方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祁振戎几乎本能地甩出右臂，掌心朝后 ，这是白天刚学的战术手语。
借着云层间隙漏下的星光，他发现三棵松树呈品字形排列，地图上对应的坐标点正在夜光涂料的标注下微微发亮。
“右侧山坳，成前三角队形！” 祁振戎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咽下紧张。
碎石坡陡峭得近乎垂首，松动的石块不断从组员脚底滚落。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用后背抵住滑坡面，任由锋利的碎石在迷彩服上划出数十道裂口。
当第二名小组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远处山梁时，祁振戎的腕表显示：他们比预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七分钟。
“干得漂亮！” 连长递来的水壶带着体温，掺了葡萄糖的温水顺着喉咙滑下，甜得发苦。
“明天随我去团部。” 连长的话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祁振戎猛地立正，军帽檐上的露水砸在锁骨处，“是！保证完成任务！”
夜风吹散训练场的暑气，祁振戎躺在硬板床上，着裤袋里那张被汗水浸湿的地图。
月光透过铁窗在水泥地上投下网格状的阴影，他盯着天花板，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白天学过的战术条例。
隔壁床的鼾声此起彼伏，而他的神经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次日清晨，祁振戎提前半小时出现在连长宿舍前。
晨光中，他将军装熨得笔挺，作战靴擦得能映出人影。
跟在连长身后踏入团部大楼时，大理石地面的反光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会议室里，数位肩章缀着星星的军官围坐在巨型沙盘旁，香烟的烟雾在军用地图上方缭绕。
“这就是你说的苗子？”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参谋打量着祁振戎，目光像手术刀般锐利。
祁振戎立正敬礼，余光扫过沙盘上红蓝相间的小旗 。
那是模拟的敌我阵地，蜿蜒的白色胶带代表河流，绿色绒布覆盖着起伏的山丘。
连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祁，用十分钟时间，根据现有地形制定一套突袭方案。”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陷入死寂。
祁振戎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他的指尖划过沙盘上的等高线，突然想起昨夜训练时那片碎石坡。“报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敌方右翼依托高地设防，正面强攻伤亡过大。”
“建议派遣小队从东侧芦苇荡迂回，利用晨雾掩护渗透，同时在西侧制造佯攻火力点......”
随着他的讲解，几位军官交换起惊讶的眼神。
祁振戎却越说越镇定，抓起一支红铅笔。
在地图上快速标注：“这里，在三点钟方向埋设烟雾弹，等敌方注意力被吸引，突击队就能从断崖攀岩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