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跟着军使往营地外走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张西的刀鞘铜钉刮过他后背的触感，比山风更冷。
他听见张西喉间滚出半句话："出了营地就——"尾音被风扯碎，却足够让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
那时柳少恒的护卫也是这样压低声音，然后他的药篓就被泼了粪水。
"军使大人，这月的伤药还没领。"他突然停步，手指虚点向营地中央的篝火堆。
军使脚步一顿，张西的刀把重重磕在他腰眼："走你的！"
林玄踉跄两步，余光瞥见篝火旁的老狱医正眯眼打盹。
那老头总把药杵藏在铺盖底下，此刻布包鼓着个棱角——他昨夜替老头治好了风湿，药杵是谢礼。
这个念头刚闪过，张西的刀尖己经戳上他后心："磨蹭什么？"
山影在脚下蔓延成墨色的海。
出了营地栅栏，林玄数着脚下的碎石：第三块是尖的，第七块卡着半截兽骨。
当身后传来马匹嘶鸣时，他突然弯腰抓起那截兽骨，反手砸向张西握刀的手腕。
"啊！"张西的刀当啷落地，林玄趁机撞开军使，朝着左侧山坳狂奔。
风灌进他的衣领，刮得眼眶生疼。
他听见赵烈的暴喝："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声音他认得，上月柳少恒带人砸他药炉时，就是这道公鸭嗓喊的"往死里打"。
山坳的荆棘扯烂了他的裤腿，血珠渗出来，在小腿上蜿蜒成红线。
林玄数着心跳：一百、两百、三百——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羽箭破空的尖啸。
他拐过一道石崖，眼前突然一空，月光下的断崖像张咧开的嘴，雾霭在百米下翻涌，像团化不开的棉絮。
"停下！"赵烈的声音近在咫尺。
林玄回头，看见那人手里的长弓拉满，箭头淬着幽蓝的光。
他摸向腰间的药囊，三颗止血丹还在，但解不了毒箭。
风掀起他的衣角，断崖下的雾气裹着潮湿的草木香涌上来，混着血锈味——是怀里的玄鸟令牌在发烫。
"柳家要的是我这条命。"林玄对着追来的人群笑，"但我偏不给。"他后退半步，靴跟悬在断崖外。
赵烈的箭离弦的刹那，他猛地转身，双臂张开，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
坠落的瞬间，林玄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风声灌进耳朵，眼前的景物倒转成碎片。
他以为会疼，可胸口突然泛起暖意——是前日炼药时残留的丹气！
那些淡金色的气丝从丹田破口处钻出来，沿着断裂的经脉游走，像缝补破布的线，每过一处便灼得他眼眶发酸。
意识海中的光屏突然亮起新条目：【炼体诀·入门0%】。
淡蓝色的字体在眼前浮动，提示音像清泉叮咚："重复动作可提升熟练度。"
林玄喉间溢出笑声，混着血沫："原来...丹道能助我修武..."话音未落，他重重砸进谷底的溪流。
再睁眼时，林玄闻见一缕清甜的药香。
是艾草混着薄荷，还有点他叫不出名的灵草气息。
他想抬手，却发现腕间搭着条凉丝丝的布带，正有温热的丹气顺着穴位往体内钻。
"醒了？"
声音像山涧冰泉，带着点清冽的回响。
林玄转头，看见个白衣少女蹲在石灶前，青丝用木簪随意挽着，玉杵在石臼里捣出细碎的药末。
她的手指沾着淡绿的药汁，捣药的动作不急不缓，像在抚琴。
"我...这是在哪？"他试着坐起，发现后背的伤处被敷了层深褐色药泥，疼是疼，却不似从前那般锥心。
"忘尘谷。"少女没抬头，玉杵在石臼里转了个圈，"你从断崖摔下来，浑身经脉断了七处，丹田破了个拇指大的洞。"她终于抬眼，眼尾微微上挑，像山雀的尾羽："我叫谷灵，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丹道的气。"
林玄低头看自己的手。
原本枯槁的手背有了血色，他试着运转《丹火控温诀》的呼吸法——那是他从前炼药时用来控制火候的法门。
吸气时，他感觉有细碎的光点钻进鼻腔，意识海里的【炼体诀】进度条缓缓爬升0.1%。
"丹道与武道..."他喉头发紧，"竟能相辅相成？"
谷灵终于放下玉杵，石臼里的药末泛着幽蓝的光："百年前有位丹帝在此闭关，说'丹道即人道，炼药即炼己'。"
她指向谷中散落的断碑，有些刻着丹方，有些画着经脉图，"你体内的丹气在替你温养经脉，若能把炼药的火候用到修武上..."
林玄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月光穿过谷口的老松，照在一截残碑上，隐约能看见"九转丹元"西个大字。
再往深处，有座坍塌的丹房轮廓，炉灶的砖角从荒草里探出来，像头沉睡的兽。
"我去换敷药。"谷灵起身，白衣掠过他身侧，带起一阵药香，"你且试试用控温诀引气，进度条涨得快些。"
林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药架后，又转头看向那座坍塌的丹房。
炉灶的砖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他仿佛看见从前自己蹲在狱卒的破灶前炼药的影子——那时他以为这辈子只能当个熬药的囚徒，如今却站在丹帝遗谷里，经脉在修复，面板在跳动。
山风卷着松涛声吹进谷口，林玄深吸一口气。
意识海里的【炼体诀】进度条又涨了0.1%，这次他清楚地感觉到，有缕热流顺着任脉首冲天庭。
他摸出怀里的玄鸟令牌，血锈几乎褪尽，"镇北"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柳家、通敌的罪名..."他低声呢喃，手指抚过令牌上的玄鸟纹，"等我踏碎了这方天地，再一一算清。"
谷灵的声音从药架后传来："发什么呆？过来换药。"
林玄起身，脚步比昨日稳了三分。
他走过断碑时，瞥见丹房方向有几点幽光闪烁——像是炉灶里未熄的余烬，又像是某种在等待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