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秋揣着一兜子读者“爱的供养”,跟揣着宝贝似的蹬车回家了。
晚饭是白菜炖粉条,加了点难得的肉渣,吃得挺香。
吃完饭,林知秋一抹嘴,献宝似的把粮票都掏出来,推到江新月面前:
“喏,媳妇儿,今天咱又挣钱了!还有读者同志们热情赞助的粮票!”
江新月接过来数了数,眼睛弯成了月牙:“哟,不少呢!够买好几本复习资料了!读者同志们觉悟真高!”
她把粮票仔细收好,又把那些纸币推回给林知秋,“这钱你拿着。大老爷们儿出门在外,兜里不能太空,万一要买包烟,或者跟同事凑份子喝个汽水啥的,总得有点。”
林知秋心里一暖,媳妇儿就是体贴!
他也没客气,把钱揣回兜里,感觉腰杆子又硬气了几分。
刚把钱放好,江新月像是想起什么,狡黠一笑,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在手里晃了晃:
“喏,《文艺评论》回信了,我就等着你回来一起拆呢。”
“得,那就咱们一起拆开看看吧。”林知秋还有些紧张,里边可是包含着他后边的xing福生活。
江新月憋着笑,慢悠悠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林知秋紧张地凑过去看。
信不长,但关键信息很扎眼:
“江新月同志:大作《由<麦田>浅析城乡鸿沟下的个体挣扎》经审阅,立意新颖,论述深刻,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拟刊发于本刊下期…”
后面一堆客气话林知秋都没看清,就看见“拟刊发”仨字儿!
完了!芭比Q了!
“啊?!”
林知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把抢过信纸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看错,顿时捶胸顿足,
“哎哟喂!真过了?!《文艺评论》的编辑…他们…他们口味这么独特吗?!”
江新月看他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林知秋同志?服不服?以后你可得都听我的了。”
其实这个赌注对林知秋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就算没输,媳妇儿说的话他还能不听嘛?
只不过是自己提前想好的新鲜花样儿,恐怕通通用不上了。
林知秋肠子都悔青了!
恨不得穿越回去抽自己俩嘴巴子!让你多嘴!让你显摆什么“城乡鸿沟”、“个体挣扎”的“深度解读”!
这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他哭丧着脸:“媳妇儿…我…我那是瞎说的啊!他们怎么就信了呢?!”
“瞎说都能说到点子上,让人家权威刊物都采纳了?那我更要佩服你了!”
江新月笑靥如花。
她看着蔫头耷脑的林知秋,眼珠一转,凑过去:“说说你呗,大作家?最近又在憋什么大作呢?新稿子有谱没?”
林知秋还沉浸在痛失快乐的悲伤里,有气无力地哼哼:“嗯…在琢磨呢…起了个开头,准备写‘伤痕’文学了。”
“伤痕?”江新月一愣,有点意外,“你?写伤痕文学?以前没听你说过对这题材感兴趣啊?”
林知秋一听她这质疑,那点小得意劲儿又冒头了,故意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啧!江新月同志,你这就不懂了吧?
你男人我,那是深藏不露,风格多变!写现实困境那是基本操作,挖掘历史伤痕,那才是考验功力的!
我要是什么都让你看透了,那多没意思?岂不是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了?”
“呸!”江新月被他这臭屁样儿逗乐了,伸手就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会臭美!还吸引力?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她嘴上嫌弃,眼睛里却带着笑,显然对自家男人这份“才华横溢”还是相当受用的。
林知秋用“秋月”这个笔名写伤痕文学,其实是早就规划好的事儿。
事儿搁文学圈里压根不算新鲜。
鲁迅:这个我熟,百来个马甲都是我!
看鲁迅老爷子,光有记载的笔名就有上百个,周树人是课本里的正主,可写《狂人日记》用“鲁迅”,译文章换“唐俟”,连给杂志写小随笔都能掏出个新名儿,跟变魔术似的能把编辑绕晕。
有些文章学术地位高,有的文章社会批判性深,而有的纯粹是稿费高,就像是商业片与艺术片,各有长处,所以分隔开不同的笔名,也方便归类和整理。
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割裂感。
等到以后功成名就了,能用上的笔名归拢归拢,全划拉到自己名下,而一些不太拿得出手的笔名,或者说不想承认的笔名,那就打死都不认,省的被人挖出黑历史来。
“你的新稿子给我看看,看你写了啥?”
“喏,就这点儿,刚磨出来的开头。”林知秋把那张写着《隐入尘烟》标题和开篇句的稿纸递给江新月。
江新月接过来,眼睛先扫到标题——《隐入尘烟》。嚯,这名儿听着就有点沉甸甸的。
再往下看第一句:“皖北大地种不出玫瑰,小麦印花是我最汹涌的爱意。”
她抬起头,长长的睫毛眨动着,带着点新奇:“小麦印花?最汹涌的爱意?林知秋同志,你这…这是要转型写爱情小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