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记得这家伙以前写的都是《麦田》这种扎心窝子的现实派。
“哪能啊!”林知秋赶紧摆手,一脸“你太小看我了”的表情,“爱情?那只是表象!核心还是‘伤痕’!
写的是农村苦命鸳鸯,在特殊年代里挣扎求生的故事!内核深刻着呢!”
他心里门儿清,这故事放后世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搁现在这“伤痕”当道的年月,那就是王炸!
只需要把里头挣钱的桥段改成挣工分,再给男主安个“被下放”的苦情背景,妥妥的催泪弹加时代烙印,稿费还不滚滚来?
江新月拿着那张薄薄的稿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有点懵:“就…就这一句话?还有标题?没了?”
她以为起码有个故事梗概呢!
林知秋老脸一红,挠挠头:“咳…这不才构思嘛!开头最难啃!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好饭不怕晚!”
他赶紧把“卡文”的窘迫包装成“深思熟虑”。
江新月撇撇嘴,把稿纸还给他:“行吧行吧,大作家,您慢慢磨您的刀。”
她最近也有点变化。
以前宝贝似的那些英文词典、原版课本,都被她暂时打入了冷宫。反倒是家里的《人民文学》、《燕京文艺》这些杂志,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林知秋琢磨着,这大概就是近墨者黑?被自己这个“文坛新星”给带偏了?
正想着呢,江新月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妈让我帮她找那本新出的《赤脚医生手册》,说放我这儿了!”
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我去拿给她。”
林知秋“哦”了一声,继续对着他的《隐入尘烟》磨脑子。
江新月走到父母房门口,门虚掩着。她也没多想,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了:“妈,你要的那本手…”
话还没说完,她就顿住了。屋里没开大灯,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绿罩子的台灯。
母亲苏静坐在床边织毛衣,而父亲江怀远正伏在书桌前,眉头紧锁,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写得很投入,连她进来都没立刻察觉。
江新月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书桌。台灯光晕下,她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稿纸最上方那一行标题,虽然只瞥见几个关键字:
《由<麦田>引发的思考——浅谈新时期文学的…方向》
“方向”后面被父亲的手肘挡着,看不清了。
但“麦田”和“思考”这几个词,像小钩子似的,瞬间钩住了江新月的注意力!
老江…在写关于《麦田》的评论文章?!
江新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
这时江怀远才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女儿,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地用胳膊把稿纸往旁边挪了挪,盖住了更多内容。
“新月啊?什么事?”江怀远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断的不悦。
“哦,妈让我找《赤脚医生手册》,我给她送过来。”
江新月赶紧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眼神尽量不去看那张惹眼的稿纸。
“嗯,给我吧。”苏静放下毛衣针,走过来接过书。
“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江新月说完,赶紧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一回到自己屋,江新月脸上的平静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八卦的兴奋!
她几步冲到林知秋面前,眼睛亮得吓人。
“知秋!知秋!”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激动,“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林知秋正跟“小麦印花”较劲呢,被她吓了一跳:“看见啥了?耗子成精了?”
“去你的!”
江新月捶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我看见老江在写稿子!写的是关于《麦田》的评论文章!标题我都看见了,《由<麦田>引发的思考——浅谈新时期文学的…方向》!后面被挡住了,但肯定是‘方向’!”
林知秋手里的钢笔“啪嗒”一下掉在稿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瞪大了眼睛:“啥玩意儿?!爸…写评论?评《麦田》?还谈…方向?!”
这消息的冲击力,不亚于听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千真万确!”江新月用力点头,“他看见我进去,还赶紧把稿纸盖了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哈!没想到吧?咱爸这老学究,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你这‘秋野’的大作,还挺关注嘛!都研究上‘方向’了!”
林知秋愣了几秒,随即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极其复杂、又带着点莫名爽感的笑容。
好家伙!这可有意思了!
他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看来咱这文学创作没白费功夫?”
心里的小人己经开始叉腰狂笑:江教授啊江教授,您要是知道您研究的“秋野”,就是您天天瞧不上的“草包”女婿,那表情…该有多精彩啊!
光是想想,这稿子写得都更有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