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光穿过回廊的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沈府庭院的青石板上。谢沉璧随着侍女的引领,缓步行至花园深处,唇角挂着完美的微笑,眼中却藏着冷静的警惕。
沈府的一草一木都精心修饰,俨然京城名媛的雅致聚集地。然而在谢沉璧眼中,这花园不过是另一处战场,每一朵花都可能藏毒,每一块石都可能是陷阱。
世家府邸的花园,看似是供闺秀消遣的胜地,实则是权谋角力的隐秘战场,一如这京城之中,表面的歌舞升平下,暗流涌动。
「沉璧妹妹,你终于来了。」沈清梧从凉亭中起身,一袭翠绿衣裙随风轻摆,面带温柔笑意迎上前来,习惯性地轻抚右侧鬓角,「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谢沉璧微微欠身行礼,「清梧姐姐别来无恙,昨日收到帖子,便急着来看望姐姐。」她的指尖悄然触碰袖中的玉簪残片,冰凉触感让她心神略定。
沈清梧亲热地拉住谢沉璧的手,领她入席。亭中摆着精致点心,几位闺秀早己入座,见谢沉璧来了,纷纷起身问好。谢沉璧注意到几人胸前都佩戴着与沈清梧相似的黑莲形状的胸针,胸针在阳光下微微闪烁,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诸位姐妹久等了。」谢沉璧温婉地回礼,指尖却悄然摸向袖中的绣花手帕。表面端庄优雅的礼数背后,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沈清梧为谢沉璧斟了一杯花茶,茶水上漂浮着几片形似黑莲的花瓣。「听闻沉璧妹妹近来与萧府有了婚约?」茶香袅袅上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谢沉璧接过茶盏,却不着急饮用,而是轻轻晃了晃,观察茶水的流动。茶面上,那些黑莲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边缘处隐约泛着紫色光晕。她微微一笑:「不过是两家长辈的意思,妹妹还未放在心上。」
「萧家权势滔天,能嫁入萧府是多少闺秀的梦想。」一旁的杜湘怜掩唇笑道,眼中却带着嫉妒,「沉璧妹妹好福气。」杜湘怜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黑莲胸针。
杜湘怜身旁的林秋语轻声附和:「听说萧公子才貌双全,且深得皇上信任。」她的目光在谢沉璧脸上逡巡,似乎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湘怜姐姐过奖了。」谢沉璧微微颔首,将茶盏放下,假装不经意地拿出绣花手帕轻拭嘴角,目光却在快速扫视沈清梧的反应。
沈清梧脸上笑意不减,纤细的手指却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小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动作,恰如谢沉璧在灭门之夜所见刺客的习惯。
茶席间的交谈从萧府婚事转向了近日京城的奇闻异事。沈清梧提起了东市有商贾夜半遇刺,尸体被发现时,面部己被削去一层皮。谢沉璧心头一震,这与她调查的另一桩命案手法如出一辙。
「说起这些骇人听闻的事,都怪那些江湖术士,蛊惑人心。」沈清梧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谢沉璧,「前日我府上请了位南方来的巫医,竟然说我家屋檐下藏着龙脉,真是可笑。」
谢沉璧心中一凛,想起了那个刺客腰间挂着的玉佩上若隐若现的龙形刻痕,面上却丝毫不显。「巫医之言,多是哄人取乐,姐姐何必当真。」
「沉璧说得对。」沈清梧突然起身,再次习惯性地抚了抚鬓角,「不如我们去看看我新收的几件绣品,沉璧可精通此道。」
谢沉璧随着沈清梧穿过回廊,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微风拂过庭中花草,带来淡淡的檀香味。她暗自警惕,这香气与当年巫医贴在房门上的符纸如出一辙。回廊转角处,一位老仆匆匆走过,手中捧着更漏,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现在己至未时,过了酉时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沈清梧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某种催促,「我们得快些了。」
来到府内藏书阁时,窗外乌云密布,将整个房间笼罩在阴影中。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书香与松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里,一盏铜制香炉正慢慢燃烧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沉的气味。
「沉璧请看,这是父亲从南方带回的几件绣品。」沈清梧走向一处锦盒,轻轻掀开。
谢沉璧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锦盒中的绣品上,心却猛地一颤——那是一幅山水绣屏,角落处隐约可见"谢"字印记和一条若隐若现的龙脉图样。这分明是谢府之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绣屏,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这绣品吸收了什么人的生命力。
「这绣工可真是精妙。」谢沉璧声音平稳,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不知这是哪家的手艺?」
「听说是前朝遗物,流落民间。」沈清梧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又习惯性地抚了抚鬓角,「沉璧觉得眼熟吗?」
「绣艺天下大同,妹妹不太懂这些。」谢沉璧微微摇头,眼角余光却瞥见藏书阁一角有暗门痕迹,门缝间似有蝉翼纸一般的薄物。她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贴近那处暗门。
沈清梧又取出几幅字画让谢沉璧品鉴,其中一幅上赫然有与萧景珩佩戴的那枚玉佩相似的图案。谢沉璧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脑中却在飞速思考如何探查那处暗门。
「清梧姐姐,我想去一趟净室。」片刻后,谢沉璧婉言道,手指不经意间落在一个青瓷笔筒上,笔筒底部雕刻着细小的蛇纹。
「当然,我唤婢女带你去。」沈清梧的目光在谢沉璧手上停留片刻。
「不必劳烦,我记得路。」谢沉璧微笑着离开藏书阁,确认无人跟随后,她悄然折返。
轻巧地掰开暗门的机关,谢沉璧侧身滑入黑暗的密室。借着透入的微光,她看清了室内陈设——整齐的架子上,陈列着无数精巧物件:玉佩、笔筒、茶盏……每一件都配有小标签。密室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暗红色的圆形祭台,上面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在昏暗中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谢沉璧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分明都是被灭门各家的遗物,而最显眼处,她看到了父亲心爱的玉笔筒。每件物品都保存完好,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冰冷死气。
在这铺陈整齐的宝物背后,不是收藏家的癖好,而是杀手的功勋簿——每一件物品都代表一条逝去的生命。
蓦地,她的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手腕处的蛊纹微微发烫,仿佛与密室中某件物品产生了共鸣。谢沉璧强忍不适,走向祭台。
祭台上,九个形状各异的物体被排列成北斗七星加二耀的方位,隐约可辨是骨质的制品,表面刻满了蛊虫蚀出的细密纹路,散发着幽暗的光泽。祭台底部垫着一张泛黄的符纸,散发着与巫医符纸相同的檀香气息。
谢沉璧伸手想要触碰其中一个骨制品,却在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感到一阵刺骨寒意袭来。她蓦然意识到——这些可能是人骨制品!
沈清梧是杀手,参与了谢府灭门!
就在她退后的一刻,密室外传来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轻响。谢沉璧迅速转身,想要寻找藏身之处,却见密室内别无他处可躲。千钧一发之际,她注意到祭台底部似乎有个暗格。她试着推了一下,暗格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勉强可容一人藏身。
谢沉璧屏息钻入暗格,将入口轻轻合上。透过暗格上的一道细缝,她看到沈清梧缓步走入密室,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剪刀,剪刀手柄雕刻着蛇形纹饰,两片刀刃如同吞食猎物的蛇口。
沈清梧走到祭台前,俯身观察那些骨制品,轻声自语:「差一个就凑齐了……」她拿起一块骨片,对着烛光细细打量,「谢家那丫头,倒是个难缠的角色。」
谢沉璧心跳如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眼睁睁看着沈清梧取出一个小瓷瓶,在骨片上滴下几滴暗红色液体。骨片吸收液体后,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
随后,沈清梧从怀中取出一块似乎是血玉制成的小牌,放在祭台中央,轻声念诵着什么咒语。片刻后,她收起血玉,离开了密室。
谢沉璧在暗格中又等了片刻,确认沈清梧己走远,才小心翼翼地爬出。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临走前,她还是冒险取下了架子上父亲的玉笔筒和母亲的血玉簪。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耳边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密室的机关被触动了!谢沉璧迅速躲到架子后,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侍女进入密室,在祭台前放下一个包裹,然后迅速离开。
谢沉璧松了口气,趁机溜出密室,回到藏书阁中。她将父亲的笔筒和母亲的簪子藏入袖中,刚想离开,藏书阁的门却被推开了。
「在找什么呢,沉璧妹妹?」沈清梧的声音突然响起,温柔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谢沉璧缓缓转身,脸上竟然还维持着优雅的微笑:「清梧姐姐,我迷路了。这里是……?」
「我的藏书阁。」沈清梧慢慢走近,手中的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你刚才去哪里了?婢女在净室没找到你。」
谢沉璧镇定自若地回答:「我确实去了净室,只是可能走错了回廊。沈府实在太大了,妹妹失态了。」她暗中握紧袖中的绣花手帕,那里面藏着淬毒的细针。
沈清梧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沉璧:「沉璧妹妹对我府上的建筑很有兴趣啊。不如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小收藏室?」
「若是打扰姐姐雅兴,不如改日再说。」谢沉璧微微欠身,「时候不早了,妹妹该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沈清梧故作惋惜,「那我送送你。」
谢沉璧礼貌推辞,心知肚明沈清梧这是监视她离开。两人穿过回廊,回到了庭院。窗外雷声轰鸣,却始终不见雨下,仿佛天地之间积蓄着某种爆发前的力量。
庭院中,其他闺秀尚在闲谈,见谢沉璧归来,纷纷招手。谢沉璧向沈清梧告别,从容地加入众人闲聊。只有她自己知道,握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沉璧,你脸色不太好。」杜湘怜假装关切地问道。
「无碍,可能是有些乏了。」谢沉璧笑道,心中却警惕起来——杜湘怜的问话是试探还是真关心?
就在这时,一位侍女匆匆而来,在沈清梧耳边低语几句。沈清梧的脸色微变,快步离开了庭院。谢沉璧注意到,沈清梧离开的方向正是藏书阁。
她会不会发现笔筒和簪子被拿走了?谢沉璧心中暗暗焦急,但表面上依然与闺秀们谈笑风生。
不多时,沈清梧回到庭院,脸上笑容如常,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锐利。她对谢沉璧道:「沉璧妹妹若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谢沉璧心领神会,起身告辞。众闺秀依依不舍地送她至院门,沈清梧亲自相送,在分别时轻声道:「沉璧妹妹,有缘再会。」话音虽轻,却仿佛含着千钧之力。
离开沈府后,谢沉璧不敢耽搁,加快脚步穿过几条街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处偏僻的茶楼停下。
此时,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散去,阳光重新照耀大地。谢沉璧在茶楼角落坐下,查看袖中的赃物——父亲的玉笔筒完好无损,然而母亲的血玉簪却不同以往,簪身的红色似乎更加浓郁,触碰时有一丝温热感,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正思索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茶楼。谢沉璧抬头,青黛正向她走来,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
「小姐。」青黛低声道,「萧公子明日将至府上提亲。」
谢沉璧皱眉:「这么快?」
「是的。」青黛递来一张蝉翼纸,「还有,萧公子的玉佩有异常。」
谢沉璧展开蝉翼纸,上面简短写着:「玉佩龙纹夜间发光,与血玉产生共鸣。」她翻转纸张,背面隐约可见一条龙脉图样,与她在沈府密室所见如出一辙。
谢沉璧托着下巴,眼神阴晴不定。「沈清梧、萧景珩,还有那些黑莲胸针……」她低声自语,「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
青黛垂首道:「小姐,您的手腕……」
谢沉璧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处,那道蛊纹正在缓缓蔓延,沿着青筋向上爬行。她连忙用袖子遮掩,心中却知道,这是接触了密室中那些不祥物品的后果。
「我们回府。」谢沉璧站起身,「明日萧景珩来提亲,正好可以一探虚实。」
青黛忧心忡忡:「小姐,您的身体……」
「不必担心。」谢沉璧打断她,「这或许是个机会,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离开茶楼时,谢沉璧不经意间回头,恰好看到对面酒楼二楼的窗口,一个身影正迅速闪开。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枚熟悉的黑莲胸针在阳光下闪烁。
回府路上,谢沉璧的思绪飞转。沈清梧的密室、那些骨制品、萧景珩的提亲、神秘的龙脉图样……这一切仿佛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在网中挣扎。
她握紧了袖中母亲的血玉簪残片,这是她带出密室的唯一证据,也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在这场权谋迷局中,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能全身而退,复仇成功。
而萧景珩的提亲,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若能借此查明他与龙脉的关系,或许能解开父母惨死的真相。
待到府中,夜幕己然降临。谢沉璧站在庭院中,抬头望向满天繁星。紫气东来,不知是吉是凶。
深夜,谢沉璧独自一人在灯下研究从沈府带回的物品。父亲的玉笔筒光滑如新,但在烛光下仔细观察,能发现表面有极细微的纹路,仿佛是被某种虫子啃噬过的痕迹。
而母亲的血玉簪更是诡异,在黑暗中竟然发出微弱的红光,簪尖处似有血液流动。谢沉璧蓦然想起沈清梧密室中的景象,那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骨制品,难道与这些家族遗物有关?
她试着将血玉簪接近左手腕上的蛊纹。令人惊异的是,蛊纹竟然随之蠕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谢沉璧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放下簪子。
翻开桌上一本古籍,谢沉璧寻找着关于血玉和蛊术的记载。书中提到,南方有一种秘术,能够通过人骨和血玉炼制成特殊法器,用来操控尸体和灵魂……
一阵寒意袭上谢沉璧的脊背。难道沈清梧在收集这些家族遗物,是为了某种邪恶的仪式?那龙脉图样又意味着什么?
她合上书,目光落在窗外月光照耀下的院落。明日萧景珩就要来提亲了,而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出答案,否则可能会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谢沉璧熄灭烛火,走到窗前,深深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腕的蛊纹,那里正隐隐作痛,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而在城中某处,沈清梧也站在月下,手中把玩着那把蛇形剪刀,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