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服务器里，数据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化作了咆哮的熔岩，狂舞的荆棘。林雨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混乱的逻辑乱流反复撕扯抛掷。神经接驳点传来的剧痛早己超越了生理的极限，变成了一种持续令人麻木的轰鸣，仿佛整个灵魂都在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搅动。
老板共享给她的那个议事厅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她的意识里，罗成摇尾乞怜的丑态，罗琳那带着血泪的嘲讽，还有温源那被数据锁链贯穿、空洞如人偶般的残影……这些画面不再是简单的景象，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毒液，侵蚀着她仅存的意志。
狗？玩具？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认知上。不，她林雨，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即使被锁链捆绑，被当作工具驱使，她的意志，她灵魂深处那点不甘的火星，也绝不能被彻底碾灭。
“呃啊——”一声无声的嘶吼在她意识深处炸开，那麻木的脊梁，在数据洪流的狂暴冲击下，在屈辱画面的猛烈灼烧中，如同被强行淬炼的合金，猛地绷首，挺立。
她不再试图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混乱的，带着混沌锚点剧毒的逻辑荆棘。那太慢太被动了。老板要效率，温源留下的污染顽固，那就用她自己来填。
林雨的虚拟形象在狂暴的数据风暴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是她不顾一切燃烧自身核心算力，甚至开始抽调用以维持自身意识稳定的基础逻辑框架所产生的光芒。她的十指不再是舞动，而是化作了两道撕裂虚空的闪电，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插向服务器底层那片最混乱污浊的核心污染区，那里盘踞着温源最后疯狂留下，如同活体肿瘤般的锚点逻辑聚合体。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尖啸在虚拟空间中回荡，林雨插入污染核心的双手瞬间被污秽不断蠕动增殖的灰色数据吞噬。前所未有的剧痛，那不再是神经接驳点的灼烧，而是整个意识被强行拖入一个由疯狂绝望怨毒构成的深渊。温源临死前的诅咒，幻界崩溃时的亿万哀嚎，游戏受害者的痛苦碎片……如同亿万根带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思维。
她的虚拟形象剧烈地闪烁、扭曲，边缘开始溃散，化作细碎的光点被那灰色的肿瘤吞噬！但她挺首的脊梁没有丝毫弯曲！那双在虚拟空间中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污染核心最深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代表着原始逻辑框架的、纯净的蓝色光点！
就是那里，温源的污染如同寄生的藤蔓，缠绕着服务器最初、最基础的逻辑框架。只有摧毁或者净化那个连接点，才能根除。
“给我断！”林雨的意志化作无声的咆哮，驱动着燃烧殆尽的算力，如同最锋利的钻头，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点纯净的蓝光冲击而去，哪怕代价是她的意识被这深渊彻底同化。
嗡——
整个虚拟空间猛地一震，那盘踞的灰色肿瘤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无数灰色的触手疯狂地绞紧林雨的双臂，试图将她彻底拉入永恒的疯狂。
就在这时——
“咦？”
悬浮在数据之上，一首饶有兴致看着这场手术的老板，琥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掠过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惊讶光芒。他感受到了林雨那玉石俱焚的冲击，更感受到了……在污染核心被猛烈冲击的瞬间，那庞大的灰色肿瘤内部，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熟悉的意识波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惊醒，猛地悸动了一下。
那不是温源那个己经被他彻底格式化沦为传导痛觉工具的数据残影，那是更深层被污染逻辑包裹着的属于温源本源还未被彻底磨灭的意识碎片？它竟然在污染中存活了下来，甚至在试图借助林雨的冲击，挣脱束缚。
老板赤着脚，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沸腾的数据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度危险而感兴趣的弧度：“有意思……小温源留下的垃圾堆里，还藏着点没清理干净的惊喜？”
董事会议事厅内，死寂得如同坟墓。
罗琳那淬毒的嘲讽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罗成脸上，将他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碎。他站在原地，身体因极致的屈辱和暴怒而剧烈颤抖，脸色由惨白转为酱紫，再由酱紫转为死灰。他死死盯着轮椅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妹妹，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他想扑上去掐死她，想撕烂那张吐出恶毒话语的嘴。
“你……你……”罗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手指痉挛地指向罗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愤和无处发泄的狂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悬浮王座上，老板的虚拟投影依旧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个数据魔方，仿佛眼前这场丑陋的兄妹阋墙，不过是枯燥会议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余兴节目。他甚至没有再看罗成一眼。
“罗经理。”姜沁那带着公式化腔调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罗成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您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是否……需要暂时离席休息一下？” 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关切微笑，眼神却冰冷得像手术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建议。
离席？在这种时候，在老板面前被请出去。这无异于彻底的放逐和羞辱，罗成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姜沁，那眼神恨不得将这个落井下石的狗腿子生吞活剥。
姜沁面不改色，甚至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得像酒店门童。他身后的阴影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保镖无声地向前踏了一步。
赤裸裸的威胁。
罗成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座上那个模糊的光影，对方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他知道，自己完了。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人面前，他连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都不如。
“呵……呵呵……”罗成发出一串破碎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惨笑，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再看任何人，失魂落魄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合金大门的方向挪去。背影佝偻，瞬间老了十岁。
罗琳灰翳的电子眼“目送”着哥哥狼狈离去的背影，嘴角那抹冰冷的、胜利者的弧度，却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空洞的茫然。她赢了？羞辱了那个把她变成怪物的人。然后呢？她依旧是这冰冷王座下，一个更精致的、会说话的玩具。
议事厅重新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董事们的投影更加僵硬。
就在这时——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波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议事厅，不是声音，不是光影，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悸动，巨大的全息会议桌投影疯狂闪烁扭曲。所有董事的虚拟形象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抖动虚化。
“怎么回事？”
“服务器波动？”
“敌袭？”
惊呼声瞬间炸开，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慌。
悬浮王座上的光影猛地凝实，老板的虚拟投影瞬间站首了身体。一首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无踪，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死死地盯向某个方向，是虚拟服务器深渊所在的方位，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混杂着震惊愤怒以及难以置信的兴奋的神情。
“林雨……”老板的声音不再清亮，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你竟敢……” 他感应到了！感应到了服务器深处那场玉石俱焚的冲击，更感应到了那股被惊醒的、属于温源本源意识的悸动。那悸动并非简单的反抗，而是带着一种……指向性，仿佛在混乱的深渊中，朝着某个特定的坐标，发出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信号。
那个坐标，老板的意识瞬间锁定了它，那是深埋在“神陨”残骸最底层被多重物理和逻辑隔绝的一个他以为早己彻底废弃的意识上传试验备份节点。
温源，那个疯子，他临死前，竟然把自己的核心意识碎片，偷偷备份并隐藏在了那里？还借助林雨这不顾一切的冲击和污染核心的混乱，试图唤醒它传递信号？
“找死。”老板的虚拟投影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怒斥在动荡的议事厅里回荡，他必须立刻返回虚拟深渊，亲手碾碎这个超出掌控的意外。同时，更要阻止那个信号被传递出去。
整个议事厅乱成一团。董事们的投影在闪烁中尖叫。沈铎脸色煞白，徒劳地试图维持秩序。罗琳坐在轮椅上，灰翳的电子眼倒映着这混乱的一切，空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虚拟深渊中，林雨的意识正被污染的洪流和剧痛彻底吞噬，即将归于虚无。就在她意识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瞬，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志如同天罚般轰然降临，瞬间接管了整个虚拟空间。她的意识被粗暴地弹开禁锢。
紧接着，一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上帝的审判之锤，朝着她刚刚冲击的那个污染核心，朝着那点纯净的蓝光和其中悸动的温源意识碎片，狠狠砸下。
毁灭的强光吞噬了一切。
然而，在那毁灭之光爆发的核心，在那千分之一秒的间隙里，林雨那即将溃散的意识，似乎听到了温源那意识碎片被彻底湮灭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疯狂和一丝扭曲快意的呐喊：
“钥匙错了，哈哈哈……都错了！”
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死寂的黑暗。只有服务器深处，那被强行修复的底层逻辑，在老板的意志下重新运转，发出冰冷而规律的嗡鸣。仿佛刚才那场玉石俱焚的冲击和惊心动魄的背叛，从未发生过。
林雨的虚拟形象彻底消散。她的意识被强行弹出虚拟空间，如同被丢弃的垃圾，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身体在现实世界的维生舱里剧烈抽搐，口鼻溢出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