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汤顺着歪斜的桌腿往下滴，黏稠的油光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滩污渍。叶凡刚踏进出租屋的铁门，一股混合着劣质油脂和霉菌的馊味就撞进了鼻腔。门框在身后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天花板上簌簌落下一小片陈年的灰。
屋里唯一的塑料凳上，罗成稳稳当当地坐着，翘着二郎腿，那把老式的、边缘都有些磨损的铜钥匙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叶凡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他藏在空调外机铁壳深处的备用钥匙。
"啧。"罗成鞋尖随意地碾过一只匆匆爬过的蟑螂，汁液和几丁质碎片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黏腻的暗痕，“你家这伙食，养出来的货色比城西垃圾厂的还膘肥体壮。”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身后两个穿着深蓝色工服的男人如同沉默的铁塔，他们中间，一个半人高的银色冷冻箱正嘶嘶地吐着寒气，冷气触地，瞬间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地面缓慢地蔓延，几乎要舔舐到叶凡的鞋尖。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叶凡的目光扫过那钥匙，又落回罗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几乎是扑到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旁，一把抄起上面沾着油污的螺丝刀，冰冷的金属硌着手心："滚出去！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罗成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那声嘶力竭的咆哮。他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缓慢，伸手，抓住了冷冻箱盖子上冰冷的把手。铰链发出一声干涩刺耳的摩擦声。箱盖被猛地掀开！
浓郁的白色冷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了叶凡肺里的空气。雾气翻腾着，挣扎着，然后不甘心地缓缓散去，露出箱内的景象。
叶凡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冻僵。
冻在层层叠叠的霜花和冰晶之中的，是一个人。一个和他——和此刻站在门口，握着螺丝刀，因愤怒和惊骇而微微发抖的叶凡，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苍白的皮肤被冻得近乎透明，覆盖着一层冰霜，双眼微睁，凝固着死亡的空洞。让他头皮炸裂的是，在那具"自己"赤裸的锁骨上，粘着一片枯黄卷曲的柳树叶。那叶片的形状，那干枯的脉络，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城西那个废弃的工地围墙下，他翻越时，肩头蹭过柳枝，都是这种叶子。
"温博士……"罗成的声音穿透了死寂，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自己熨帖的西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想跟你叙叙旧，老交情了。"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清晰的监控画面瞬间刺入叶凡的眼帘，夜色下，一个穿着和他此刻一模一样夹克的身影，正敏捷地翻过废弃工地那堵熟悉的矮墙，背影在昏暗的监控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或者…"罗成的语调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你更喜欢现在就跟警察聊聊？聊聊城西老鼠巷里，那些拼都拼不全乎的碎块？"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螺丝刀"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冷藏车像一条沉默的钢铁巨兽，在都市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河流中无声地穿梭。车窗外的光影飞速流动，变幻不定，在车窗上投下破碎迷离的倒影。叶凡死死盯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惊魂未定的脸。额角那道陈年的伤疤，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像一条丑陋的、钻进皮肉深处的蚯蚓。
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冻肉的混合气味，冰冷刺骨。坐在对面的罗成，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不成调子的《致爱丽丝》旋律从他鼻腔里哼出来，荒腔走板，每一个音符都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随意。那指节敲击的节奏，哒、哒、哒……每一次敲击，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车停了。厚重的金属门滑开，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强行灌入叶凡的鼻腔——冰冷的福尔马林药水味，刺鼻的焊接金属灼烧味，还有一股……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反胃的、像是烤焦的肉类的甜腻气息。M公司实验室的标志在幽蓝的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实验室内部空间巨大而杂乱，像一座冰冷的钢铁丛林。巨大的透明培养罐林立，幽蓝色的营养液里浸泡着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有些微微搏动，有些则死寂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剂和有机溶液混合的怪异气味。温源背对着他们，穿着件沾满黄绿色不明黏液的白大褂，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一把喷吐着幽蓝火焰的焊枪，修理着一个结构精密复杂的金属装置——那形状，隐约像是一个……子宫。焊枪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合金外壳，发出滋滋的轻响。旁边一个稍小的培养罐里，浑浊的羊水中漂浮着几个胚胎状的物体，它们的脖颈两侧裂开细缝，像鱼鳃般微微翕动，几只镶嵌在头部位置的电子眼，在黏稠的液体里眨动着，发出微弱的红光。
"呵，我们迷路的小鸽子终于舍得回家了？"温源头也没回，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手腕猛地一甩，焊枪枪头几点炽热的火星飞溅而出，精准地落在叶凡的裤脚上，瞬间烧穿了布料，留下几个焦黑的破洞，皮肤传来一阵灼痛。叶凡这才注意到，温源脚上趿拉着一双极其违和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塑料拖鞋，左脚那只大拇指处破了个洞，紫黑色的、异常的脚趾甲从破洞里露出来，透着不祥的死气。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叶凡的声音嘶哑，被两个工服男人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金属牙科椅上。沉重的铁箍"咔"几声脆响，瞬间锁死了他的手腕、脚踝和腰部，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传来绝望的禁锢感。
"三年前咱俩不就说过了么，永生啊，我的小鸽子。"温源终于转过身，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笑容，他随手操起一个连接着电线的金属探头，那探头前端闪着寒光，"多么浪漫的名字，不是吗？"他一步步逼近，眼神贪婪地扫视着叶凡，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把那些在外面野惯了、忘了自己窝在哪儿的……"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冰凉的金属探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粗暴地塞进了叶凡因惊骇而微张的嘴里！
"唔……！"叶凡的抗议被堵在喉咙里。
正对着牙科椅的全息投影"嗡"地一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温源狂热的脸，也照亮了屏幕上呈现的恐怖景象。
那是叶凡头颅的X光透视图。
温源痴迷的看着叶凡的颅骨，"你的大脑是近乎完美的作品。"他的手指近乎膜拜地抚摸着屏幕上的头盖骨，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另一只手猛地举起还在冒着余热的焊枪，枪头那一点炽白的光芒首首戳向叶凡惊恐圆睁的右眼！"我要把你变成一条会认路、懂回家的电子狗！这才叫完美！"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回荡。
“呃啊——！”叶凡爆发出濒死的怒吼，全身肌肉在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中贲张到了极限！被铁箍禁锢的肢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就在焊枪那灼热尖端点中他睫毛的千钧一发之际，“噼啪！”一声爆响，锁住他右腕的铁箍猛地迸射出一串刺眼的电火花！束缚瞬间被强行挣开！
叶凡的手如同挣脱捕兽夹的猛兽，闪电般抓向温源握着焊枪的手腕！
"找死！"一旁的罗成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反应快得惊人。他低喝一声，右手探入西装内袋，瞬间掏出一个只有游戏币大小的黑色金属装置，拇指精准地按在了装置中央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
两个工服男子发出一声低吼，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倍，巨大的肌肉把身上的工服撑的紧绷，眼睛散发着骇人的红光。叶凡侧身躲过两个男子扔过来的牙医椅，椅子砸在培养罐上发出咚的一声。也不知道培养罐是什么材质，这么大的撞击竟然完好无损。
叶凡拿过桌子上的手术刀，架在温源脖子上，过于紧张的情绪让他的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别…过来，过来我就把刀子插他脖子上。"
温源扶了扶金边眼镜，给罗成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们的小鸽子长大了，会拿刀……"话未说完，叶凡腿上多了一根针管。温源看着地上抽搐的叶凡，话语里都带着笑意，"最新款麻醉剂，可不是市面上的西贝货。好好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