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的指尖刚触及镜渊水面,冰寒刺骨的触感突然化作灼痛,仿佛触到了燃烧的炭火。她猛地缩回手,却见平静的镜面如活物般翻涌,血色涟漪中浮出一行行蝌蚪状的古老文字,每个字符都像细小的虫豸在皮肤上蠕动,烫得她颈后青筋暴起。
"这是...凌仙宗的禁文?"她按住狂跳的太阳穴,那些文字竟自动钻进脑海,在识海中拼出一幅幅残卷画面——暴雨夜的产房、染血的胎衣、以及被火焰吞噬的双生儿。当最后一个字符融入胎记时,镜渊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整座秘境的岩壁都在震颤,碎石簌簌落下,在地面积成浅灰色的雪。
镜面如帷幕般缓缓拉开,露出凌仙宗地下三层的真实面貌。清瑶踉跄着扶住石壁,腐臭与檀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作呕。三百六十根石柱撑起穹顶,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魂文,缝隙间渗出暗褐色液体,沿着沟壑汇成蛛网般的血渠,最终注入中央那座十人高的琉璃灯台。
"第...九十八对。"清瑶的声音被黑暗吞噬,她数着排列整齐的青铜灯座,首到看见那个熟悉的编号——壹佰零柒。七岁的自己蜷缩在灯座上,发间还别着清蘅送的玉簪,却被拇指粗的锁链贯穿琵琶骨,锁骨下方赫然有个碗口大的空洞,淡青色的灵魄正从中缓缓溢出,顺着透明玉管流向灯台。
"姐姐看清楚了吗?"清蘅的傀儡不知何时坐在她肩头,傀儡的眼珠是两枚破碎的镜片,映出双重画面:现实中清瑶震惊的表情,镜中幼年清瑶无声的啜泣,"每对双生儿都是'忆道真解'的活容器。你们修炼时吸收的'天地灵气',其实是我们被剥离的记忆碎片。"
清瑶的目光被斜前方的灯座吸引。十六岁的少年正咬碎牙关,任由长老将银针插入眉心,他孪生妹妹的手腕上缠着与清瑶的红绳,此刻正被另一名长老按住后心,两人的灵魄如交融的水墨,在玉管中拧成痛苦的漩涡。当最后一丝灵雾注入灯台时,少年突然露出解脱的笑,妹妹却发出幼童般的啼哭——他们的记忆正在被强行置换。
"这是'魂灯共生术'。"傀儡的声音带着机械的沙哑,"强取哥哥的天赋,掠夺妹妹的情感,再将两人的灵魄炼成灯油。凌仙宗每出一位天才,就有一对双生儿化作灰烬。"
清瑶后退时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半枚带齿痕的玉佩。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清蘅哭着说玉佩丢了,而她在自己的储物袋里发现了这块碎片,却始终没勇气承认是自己不小心踩碎的。此刻镜中场景急转,她看见清蘅被锁在暗室,面前堆着三丈高的《忆道真解》,每抄完一页,掌事长老就用玉刀剜去她一块记忆,盛在青瓷碟里端给清瑶。
"这就是你'过目不忘'的秘密。"傀儡伸出木指,点在清瑶眉心,"你修炼时感到的'通透感',是她在承受记忆被剥离的剧痛。每次你突破境界,她的识海就会裂开一道伤口,首到变成...空壳。"
灯台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清瑶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灯座都空了,地面铺满灰白色的粉末,中央的琉璃灯盏里浮着三百多颗半透明的珠子,每颗珠子里都困着一张惊恐的脸。当她看清其中一张脸时,心脏几乎停跳——那是清蘅七岁时的模样,正隔着珠子拼命拍打,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万忆灯...原来要用一百零七对双生儿的灵魄做引。"清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镜面上,竟开出黑色的曼陀罗,"而我和清蘅...是最后一对。"
画像在此时突然发出细碎的裂纹,初代祖师的眼睛转动起来,那双鎏金瞳孔里倒映着清瑶此刻的狼狈。画像下方的血字渗出汁液,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蛇形,最终拼成一行新字:汝等皆为灯中薪,吾乃掌灯人。
"凌仙宗立派千年,表面斩妖除魔,实则一首在炼制万忆灯。"傀儡的身体开始崩解,木屑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缠绕的红绳,"初代祖师为求长生,用亲妹妹的灵魄做了第一盏灯芯,从此每百年就要用双生胎魂续灯。你的母亲...其实是上一任灯油。"
清瑶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普通的眷恋,而是被困在记忆牢笼里的绝望。她曾以为母亲留下的胎记是祝福,此刻却在镜中看见,母亲被钉在灯座上时,掌心也有相同的印记——那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血契。
"长老说你是'忆道天灵根'..."傀儡的头部滚落在地,眼珠却仍在转动,"其实是因为你从胎里就吞噬了清蘅的灵魄,所以能更高效地吸收她的记忆。你以为她体弱多病?不,她只是...被你吃空了。"
胎记突然如活物般游动,清瑶看见自己的手背浮现出与镜中灯座相同的魂文,那些文字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远处传来同门的呼唤,但她再也听不清内容,耳中只有万忆灯的嗡鸣,那声音里混杂着三百多个被吞噬的灵魂的尖叫。
"清瑶师姐!"小师妹的声音带着哭腔,清瑶转身时,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纸,瞳孔里流转着琉璃灯的幽光,整个人仿佛半透明的幽灵。
"别过来。"清瑶向后退去,却撞上了冰凉的镜面。她这才发现,镜渊不知何时扩大了十倍,将整个秘境笼罩其中,所有出口都被血色屏障封死。小师妹的手刚触到屏障,就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记忆化作金色光点被吸入镜中,最终变成一具萎缩的干尸。
"这就是试图窥探真相的代价。"初代祖师的虚影从灯台升起,她的身体由无数记忆碎片拼成,每片碎片里都有一个双生儿的残影,"你以为能逃脱吗?从你母亲怀你们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是我的灯油。"
清瑶摸向腰间的固魂佩,却发现它早己碎成齑粉。镜中的万忆灯突然分裂出无数小灯,每盏小灯都飞向一名弟子,他们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吸入灯中,化作新的记忆碎片。清瑶看见掌事长老颤抖着跪在地上,他袖中掉出半块玉佩——正是清蘅当年"丢失"的那枚。
"原来...你早就知道。"清瑶的眼泪混着血珠落下,在地面砸出黑色的涟漪,"你一首看着我吞噬妹妹,看着我们变成怪物,就为了让万忆灯...重生。"
初代祖师的虚影逼近,清瑶能看清她发间缠绕的胎发,那分明是属于她和清蘅的颜色。记忆碎片组成的手指触上她的眉心,剧痛中,清瑶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偷听到的对话——父亲说"清蘅体质特殊",母亲哭着说"她们本就是一体"。原来从出生起,她们就不是两个独立的生命,而是同一盏灯的芯与油。
"现在才明白?"初代祖师的声音里带着怜悯,"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清蘅用记忆换来的。你们以为是两姐妹的羁绊?不,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掠夺。"
清瑶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看见镜渊深处浮起清蘅的傀儡,傀儡的嘴角上扬,露出与初代祖师的笑容。胎记终于蔓延至心脏,在剧痛中,她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一个是清蘅的呜咽,一个是自己的冷笑。
当黑暗彻底笼罩视线前,清瑶最后看见的,是镜中万忆灯完全亮起的模样。三百多颗记忆珠在灯中旋转,组成了一幅巨大的胎衣图案,而她和清蘅的灵魄,正缓缓融入那片血色的胎衣。原来从血月降临的那晚起,她们的命运就早己写进了胎衣的纹路里,成为永远无法逃脱的...灯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