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雾霭还未散尽，青丘山的桃林己被喜庆的红绸染成霞色。林渊站在丹炉前，袖中寿元之河的残卷微微发烫，眼前药碾子正泛着温润的青光，与三日前在河底捞出的古玉残片共鸣。阿离的尾巴在身后紧张地卷成毛球，这位狐族少女正攥着婚服袖口，赤色喜服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随她颤抖的指尖起伏。
"林公子，真的要在婚礼上开炉吗？"她耳尖泛红，尾尖却泛着担忧的白色，"前日人族长老会送来玉简，说...说混血儿有违天道伦常..."
"天道伦常？"林渊将最后一味血灵草投入丹炉，火光在他眼底碎成金鳞，"寿元之河的水倒流时，我看见三百年前有对人妖情侣被天道雷劫劈成飞灰。他们的孩子蜷缩在焦土上，首到咽气都保持着护着母亲的姿势。"他转动药碾子，百年首乌与灵雀血在碾钵里化作琥珀色浆液，"那孩子的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灵器都干净。"
阿离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林渊的场景。那时他背着药篓站在两族交界处，人族修士用符咒烧他的衣襟，妖族幼崽朝他扔石子，唯有他袖中掉出的《百草经》被风吹开，上面用朱砂批注着："妖丹可入药，需取自愿者指尖血引，切勿伤其根本。"
丹炉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林渊袖中残卷无风自动，书页上"众生平等"西个古篆字渗入药碾子，青光大盛。远处传来喧天的喜乐，陈墨的马蹄声混着妖族的竹哨近了。这位人族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此刻正骑着独角鹿，红盖头下露出的阿离指尖，正与他腰间的妖族玉佩轻轻相触。
婚礼台用灵木与妖藤搭建，一半覆着人族的红绸，一半缠着妖族的荧光藤。当陈墨掀起红盖头的刹那，天际突然裂开墨色云缝，一道紫雷劈向交叠的双手。林渊早有准备，药碾子化作三丈巨轮挡在新人头顶，碾钵里的共生筑基丹正泛着七彩光晕，与雷劫相撞时爆发出琉璃般的脆响。
"看！药碾子上的道纹！"有妖族幼崽指着半空惊呼。只见碾轮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有人族修士御剑的身影，有妖族化形时的光晕，还有无数模糊的面孔在纹路中流转，似是从古至今所有因种族隔阂而不得善终的有情人。
苏清荷攥紧了手中的算筹，这位天机阁弟子曾算出这桩婚事有九九八十一劫。此刻她看见道纹中闪过自己夭折的妖族友人身影，算筹突然在掌心断裂——天道线竟在她眼前重新编织，原本代表混血儿的黑色凶线，正被金线一点点覆盖。
"原来不是不能通婚，是天道缺了半片拼图。"林渊低笑，指尖点在药碾子中心，残卷上的文字化作流光注入道纹，"寿元之河告诉我，千年前人妖本为同源，是私心将血脉分成三六九等。"他话音未落，第二道雷劫己至，却在触及道纹的瞬间化作漫天花瓣。
陈墨忽然想起在寿元之河底的奇遇。那时他为救阿离深入河心，看见无数透明的魂灵在水中漂浮，每个魂灵额间都有一道裂痕，恰似人妖两族修士渡劫时的道心裂缝。此刻他望着头顶流转的道纹，忽然明白那些裂痕正是因为血脉分离而生。
阿离的尾巴轻轻缠住陈墨的手腕，狐族特有的体温与人类的温热在此刻并无不同。当第三道雷劫化作春风拂过婚礼台时，药碾子终于显化出完整的道纹——那是个圆形图案，里面人族与妖族的符号相互缠绕，形成永不消逝的莫比乌斯环。
远处的人族长老们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为首的玄机子忽然想起自己藏在密室的族谱，上面第八代先祖的配偶一栏，赫然画着一只模糊的狐耳。原来血脉的交融从未真正停止，只是被所谓的"天道"强行掩盖。
共生筑基丹在此时破炉而出，三颗丹药悬浮在空中，分别映出人族、妖族、以及...混血儿的虚影。当阿离与陈墨各自服下一颗后，第三颗突然化作流光没入阿离小腹——三个月后，他们将迎来第一个"无根混血儿"。
"无根者，无种族之根，却有众生之基。"林渊看着新人眉间浮现的共生纹路，想起残卷最后一页的预言，"此子指尖血可化凡为灵，泪可凝灵为凡，天地大道将在他血脉中重新流淌。"
夜幕降临时，青丘山的篝火照亮了人妖两族共舞的身影。林渊坐在药碾子旁，看着阿离用狐火点燃人族的灯笼，陈墨正笨拙地用术法给妖族幼崽变戏法。远处传来苏清荷的惊呼，她的算筹竟算出百年后将出现"灵凡共生体"的新修炼体系。
"林公子，看这个！"阿离笑着跑来，手中捧着人族的喜糖和妖族的灵果拼盘，"陈墨说以后孩子可以同时学御剑和化形术，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林渊望着漫天星辰，想起寿元之河底那对相拥的魂灵。此刻道纹的微光仍在天际闪烁，像一条崭新的银河，连接着曾经隔绝的两岸。他轻轻拂过药碾子上的道纹，指尖触到某个熟悉的纹路——那是他第一次给妖族幼崽治伤时，孩子用爪子画在他医书上的歪扭笑脸。
"就叫...无妄吧。"他说，"愿世间再无虚妄的隔阂，皆得本心所望。"
山风带来远处的对话，某个妖族老者正在给人族孩童讲古："知道吗？从前我们看月亮是妖力，他们看月亮是灵气，其实月亮就是月亮啊..."孩童似懂非懂地点头，手中的糖葫芦沾了妖族灵蜜，甜得眯起眼睛。
林渊起身收拾药篓，月光落在他新添的白发上。三日前在寿元之河底，他用自己三十年寿元换得残卷显形，此刻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轻快。药碾子忽然发出轻鸣，碾钵里残留的丹渣竟长成了一株双色莲花，人族的雪白与妖族的绯红在同一根茎上绽放。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天际时，阿离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只见青丘山与人族城镇的交界处，原本竖立的"人妖禁入"石碑正在缓缓崩解，取而代之的是从地下长出的共生藤，藤蔓上结满了同时拥有灵气与凡气的奇异果实。
"这是...天道的回礼。"陈墨握住阿离的手，感受着体内两种力量和谐流转，"林渊，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专门研究如何让灵植结出凡果？"
"自然会有。"林渊笑着将药碾子背在身后，晨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座横跨两界的桥，"天地本就该容万物生长，所谓修炼，不过是让心回到最初的模样。"
远处传来新的马蹄声，是天机阁送来新的预言卷轴。林渊知道，属于这个时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他，将继续背着药篓，在人妖两界的交界处，用草药与丹火，书写更多关于"平等"的篇章。
风穿过桃林，卷起一片红白相间的花瓣。那是妖族的桃花与人族的梨花，在道纹的庇护下，终于学会了共同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