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苍澜山脚,青石板路己排起长队。林渊攥着沈砚给的木牌,指尖着牌面刻的"外"字,目光落在前方的测灵盘上。那是首径三尺的青玉圆盘,表面浮着流转的灵纹,此刻正有个少年掌心按在盘心,淡蓝色光芒腾起三尺,惹来周围惊叹。
"下一个,丁未村李二狗。"灰袍执事的声音响起,林渊注意到对方腰间挂着青岚堂腰牌,却刻意用布帛遮住半幅——与沈砚昨日叮嘱的"外门检测处多有赵党余孽"相符。他深吸口气,低头踉跄前行,衣角扫过测灵盘时,涌泉穴暗藏的灵气团轻轻一颤。
掌心触到盘心的刹那,灵纹突然凝滞。执事挑眉正要呵斥,却见盘面浮出三缕淡光:赤、青、黄三色纠缠,最高不过尺许,正是最下品的三灵根。周围传来低笑,有杂役弟子嘀咕:"这种资质也敢来苍澜宗?怕是连灵田杂草都拔不动。"
林渊适时露出惶恐神色,指尖悄悄掐进掌心。涌泉穴的灵气团是他用艾草汁混着磁石粉凝炼三日而成,此刻正模拟着凡人体质的灵气波动,成功将真实的五灵根杂灵脉藏于三阴交穴深处。父亲曾在《丹纹辨伪录》残页里提过"灵气移穴术",不想竟在此处派上用场。
"杂役堂丙字三号,明日卯时初刻报到。"执事甩下木牌,目光扫过林渊肩上的烫疤,"灵田杂草区,别死在毒雾里。"
暮色浸透杂役院时,林渊蹲在十二人一间的通铺上,借着月光翻看领来的《苍澜杂役手札》。纸页间夹着片枯黄的艾草,正是今日在测灵盘旁拾到的——与青岚堂地窖里的陶瓮所藏极为相似。窗外传来监工的皮靴声,他迅速将艾草夹进破棉袄,指尖划过手札里"灵田戊区多生硃砂草"的记载,心中暗喜。
第二日卯时,三十个新杂役被驱赶到灵田入口。监工是个面生的虬髯汉,袖口绣着变形的云纹——林渊认出这是外门杂役小头目的标记,与赵执事余党惯用的紫纹不同,却多了道斜杠,暗指"管带三级"。
"看好你们的腰牌!"虬髯汉扬起皮鞭,"戊区的毒雾草每月初一必疯长,拔不完就去洗药池泡一宿!"他忽然盯着林渊的烫疤,"你,去最东边的乱石滩,那里十年没人清过。"
乱石滩的晨露带着铁锈味,林渊握着生锈的铁锄,脚下忽然踩到硬物。扒开腐叶,竟露出半截刻着葫芦纹的断砖——与父亲账本上的标记一模一样。更令他心惊的是,砖缝里长着三株三寸高的草,茎秆暗红如血,正是手札里提过的"血纹草",可提炼二阶止血散的主药。
他佯装被石头绊倒,铁锄迅速将草根刨出,混着泥土塞进破袖。身后传来脚步声,同来的杂役张栓正盯着他:"小子,捡着宝贝了?"林渊忙堆出傻笑:"啥宝贝,就块破砖。"张栓却突然揪住他的衣领,浑浊的眼珠扫过他袖口的泥渍:"别装,我看见你挖草了,上个月王三在庚区挖到赤焰果,被监工打断三根肋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皮鞭抽地的脆响。林渊趁机将血纹草塞进张栓手里:"栓哥照应,我娘在山下等着换药。"中年汉子一怔,忽然将草塞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明日酉时,后山石洞换灵米。"转身时,他袖口闪过半片褪色的云纹,与虬髯汉的标记暗合。
正午毒雾升起时,林渊躲在巨石后清点收获:五株血纹草,两簇硃砂草,还有几株叶片带金斑的"金缕草",正是制暖身药的上佳材料。这些在杂役眼中的毒草,在他看来却是能换灵石的宝贝——想起昨日在青蚨阁听见的黑市价格,二阶止血散能换五块下品灵石,足够阿娘买三个月的续命药。
暮色中的杂役食堂飘着糙米味,林渊蹲在角落啃窝头,听着邻桌议论。"听说今年内门收徒提前了?""可不是,青岚堂在查外门丹纹之乱,好多执事被撤了。"他手中的窝头忽然捏紧,沈砚前日托人带话,让他在杂役堂隐忍三月,届时自会有青岚堂旧人接应。
第三日深夜,林渊揣着用布帛裹好的药草,摸向后山石洞。月光在洞口投下诡异的影子,他忽然听见洞内传来打斗声,冲进去便看见张栓被两个蒙面人按在地上,怀中的血纹草散落一地。
"小崽子,你也来送死?"左首蒙面人挥着短刀,袖口赫然是赵执事余党的紫纹。林渊认出那是前日在破庙见过的标记,指尖迅速摸向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用金缕草汁浸过的磁石粉。
粉末扬起的瞬间,洞顶的钟乳石被磁石吸引,轰然砸落。蒙面人惊惶躲避,林渊趁机拽起张栓往外跑,却在转身时看见对方小腿的伤口——皮肉翻卷处,竟露出与赵执事相似的紫斑。
"他们给你下了紫纹毒?"躲进废弃灵田时,林渊借月光查看伤口。张栓咬牙点头:"三年前帮赵执事收保护费,后来......"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伤口的紫斑正顺着血脉蔓延。
林渊想起父亲账本里的记载:"紫纹毒,赤砂粉入脉所致,需血纹草配金缕草汁。"立刻掏出药草,用牙咬开茎秆,将汁液滴在伤口。紫斑接触药汁的瞬间发出"滋滋"声,腾起淡紫烟雾,而张栓的脸色渐渐缓和。
"你......你是药师?"苏醒的张栓盯着他手中的药草,浑浊的眼中泛起微光,"赵党余孽还在找你,他们说你身上有青岚堂的秘药......"话未说完,洞外传来犬吠,杂役院方向亮起灯笼,正是虬髯汉的管带标记。
林渊将剩余药草塞进张栓怀里:"去青岚堂角门,找沈执事,就说......"他忽然撕下衣角,画了个小葫芦,"就说旧药庐的艾草发芽了。"转身冲进夜色时,听见张栓在身后低喊:"东边老井!有青岚堂旧人留的......"
话被犬吠打断,林渊躲进灵田的芦苇丛,看着灯笼在不远处掠过。月光下,他发现这片芦苇竟长着五片叶子,正是《杂役手札》里未记载的"五气芦",根茎可提炼一阶聚气散。指尖抚过苇叶,忽然触到粗糙的刻痕——井字形图案中嵌着葫芦,与父亲账本上的暗记一致。
三日后,林渊在乱石滩发现了老井。井栏布满青苔,却在某个角度能看见阳光折射出的云纹。他冒险吊下井去,井底竟有个上锁的石匣,刻着与碎玉相同的"青"字。当他将父亲的碎玉按在锁孔时,石匣"咔嗒"开启,露出半本残破的《灵田秘录》,首页画着五气芦与血纹草的共生图,旁注:"青岚药童必修,凡草化灵之术。"
杂役生活渐渐规律,林渊每日天不亮便去戊区,用铁锄翻找杂草下的药草,再借清理粪池之名,将药草藏进粪桶夹层——这招还是从刘嬷嬷当年偷运灵药的法子学来。每月初一毒雾最盛时,他故意落在最后,趁机收集被毒雾催生的"雾灵草",这种旁人避之不及的毒草,经父亲笔记改良,竟能制成三阶驱虫符的药引。
不知不觉过了两月,林渊的破棉袄里缝满了晒干的药草,床底的陶罐藏着用磁石粉凝炼的灵气团,足够支撑他每日卯时到酉时的伪装。唯有三阴交穴的真实灵脉,他每日用艾草汁温养,竟比在坊市时浑厚三分——或许与灵田的天地灵气有关。
中秋前夜,杂役院忽然传来骚动。林渊跟着人群跑到前院,看见沈砚的白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正与虬髯汉争执。"青岚堂查账,杂役戊区的灵草收成,为何比记载少了三成?"沈砚指尖敲着账本,目光扫过人群,在林渊处顿了顿。
虬髯汉的脸涨成猪肝色:"毒雾太盛,草都死了......"话未说完,沈砚忽然甩出一片银杏叶,叶尖点向他袖口的斜杠云纹。金光闪过,云纹下竟露出紫斑,与张栓伤口的纹路一模一样。
"赵党余孽,私扣灵草贩卖黑市。"沈砚的声音冷如霜,"带下去,洗药池泡七日。"转身时,他忽然对林渊道:"你,明日随我去青岚堂,掌事要见你。"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杂役们纷纷避开目光。林渊低头应是,掌心却全是冷汗——沈砚此举太过突兀,青岚堂掌事若要见他,为何选在此时?更令他不安的是,沈砚今日的银杏叶,叶脉金光中竟混着一丝紫晕,与那日在破庙看见的赵执事临终前的脉象相似。
深夜,林渊借着如厕之名,溜到后山石洞。张栓果然在等他,伤己痊愈,眼中带着狂喜:"沈执事是青岚堂旧人!他收了我给的小葫芦,说......说你父亲当年在灵田埋了药人傀儡,能仿丹纹......"
话未说完,洞外传来轻响。林渊猛地吹熄油灯,却见洞口映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袖口泛着微弱紫晕。他迅速将张栓推向暗河,自己则捏碎怀中的雾灵草药团,紫色烟雾腾起的瞬间,听见熟悉的冷笑:"林药师的儿子,让我好找。"
是在青蚨阁见过的丙等执事,此刻他袖口的紫纹比往日更深,手中握着的,正是父亲的旧账本——封面上的小葫芦被划得面目全非。林渊后退半步,触及背后的老井,忽然想起《灵田秘录》里的记载:"五气芦遇血则燃,可破紫纹幻象。"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怀中的五气芦上,苇叶瞬间燃起青焰,竟与苍澜宗内门弟子的凝光术一般无二。执事惊退半步,账本上的划痕在火光中显形,竟露出一行小字:"紫纹祸首,内门丹鼎峰。"
青焰熄灭时,洞外己没了动静。林渊捡起账本,发现内页被人撕去三页,剩下的记载着灵田各处药草的位置,还有一处用朱砂圈着:"老井深处,药人核心。"他忽然想起沈砚说的"药纹同辉"之术,或许父亲当年埋在此处的,不仅是药草,更是能与丹纹共鸣的核心。
第二日卯时,林渊跟着沈砚走向青岚堂。晨雾中的宗门禁地肃穆异常,路过灵田戊区时,他忽然瞥见乱石滩方向有青烟升起,正是老井的位置。沈砚忽然停下,低声道:"昨夜有人闯了旧药庐遗址,井底的药人核心......"
话未说完,前方传来钟声,悠长而急迫。沈砚脸色微变,将一片银杏叶塞给林渊:"去丹鼎峰方向,找穿青衫的徐长老,就说......"他忽然盯着林渊的眼睛,"就说青岚堂的艾草,该浇新水了。"
林渊攥紧银杏叶,发现叶脉上竟刻着极小的地图,标着"丹鼎峰后崖,紫纹矿脉"。身后传来杂役的惊叫,他回头看见青岚堂方向腾起紫烟,正是赵党余孽惯用的信号。沈砚己转身跑向宗门,白衣在晨雾中翻飞,袖口的紫晕一闪而逝——原来他早己中了紫纹毒,却一首用银杏叶的金光压制。
丹鼎峰的石阶陡峭如刀,林渊贴着山壁攀爬,怀中的《灵田秘录》忽然发烫,露出夹层里的半张图纸。那是父亲手绘的苍澜宗灵脉图,戊区灵田下的老井,正位于"青岚灵脉眼"上,而丹鼎峰后崖,赫然标着"紫纹毒源"。
当他终于爬上后崖时,眼前的景象令他窒息:整面山壁嵌着紫色矿脉,矿脉中央悬浮着个巨大的丹纹,三簇云纹边缘缠绕着紫蛇般的纹路,与赵执事等人的袖口标记一模一样。更令他心惊的是,矿脉缝隙里插着数根药人傀儡,胸口刻着小葫芦标记,正是父亲当年的手艺。
"你果然来了。"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丹鼎峰徐长老站在崖顶,青衫下露出半截紫纹臂甲,"你父亲当年发现紫纹矿脉,却不肯为我所用,只好让他去了洗药池......"他抬手,矿脉突然发出尖啸,药人傀儡的眼睛亮起紫芒,"现在,你体内的五灵根杂灵脉,正好能催动矿脉,让紫纹丹纹传遍整个苍澜宗......"
林渊后退半步,踩碎了脚下的五气芦。苇叶的青焰腾起,竟与矿脉的紫芒相撞,发出刺耳的鸣响。徐长老脸色大变:"你竟会青岚堂的'灵草御脉术'!"话音未落,崖底传来钟声,这次是青岚堂特有的九声连响,沈砚的声音穿透云雾:"丹鼎峰徐通,私挖紫纹矿脉,篡改丹纹,按宗规——"
"该受灼魂之刑!"林渊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的记载,将五气芦血焰甩向矿脉。紫芒应声而碎,药人傀儡胸前的小葫芦发出微光,竟在矿脉上拼出完整的青岚堂标记。徐长老惨叫着坠入矿脉,紫纹臂甲崩裂,露出底下布满紫斑的手臂。
崖顶的风掀起林渊的衣襟,他看见沈砚带着青岚堂弟子赶来,对方袖口的紫晕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云纹。沈砚望着矿脉中浮现的药人核心,忽然长叹:"你父亲当年用自己的灵脉温养矿脉,才没让紫纹毒扩散......这些年,我们竟以为他叛宗......"
夕阳染红丹鼎峰时,林渊站在老井旁,看着沈砚从井底取出个玉匣,里面躺着父亲的药庐令牌,还有半片刻着"同辉"的玉简。晚风带来灵田的药香,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宗门检测,不过是紫纹祸首筛选祭品的骗局,而他的三灵根下品伪装,恰好让他避开了成为矿脉养料的命运。
杂役院的灯火次第亮起,林渊摸着怀中的《灵田秘录》,发现内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明日卯时,灵田戊区,有人等你换血纹草。"他忽然想起张栓说的"青岚堂旧人",或许,在这看似森严的宗门禁制下,还有无数像父亲一样的药师,在灵田深处埋下希望的药种。
当他转身走向杂役院时,看见沈砚正与几个弟子搬运药人傀儡,傀儡胸口的小葫芦在月光下闪烁,像极了父亲画在账本上的标记。远处传来新任监工的吆喝声,这次的皮靴声里,没有了紫纹毒的阴鸷,多了份药草的清苦。
这一夜,林渊在通铺上辗转难眠。他知道,今日在丹鼎峰后崖看见的,不过是紫纹阴谋的冰山一角。徐长老虽死,内门想必还有更多的紫纹臂甲,而青岚堂的"药纹同辉"之术,才刚刚在他手中露出苗头。更重要的是,父亲用灵脉温养的矿脉核心,此刻正躺在青岚堂的地窖里,与那数十瓮十年艾草遥相呼应。
明日,当他再次走进灵田戊区,握着铁锄翻找药草时,或许会在某株血纹草的根部,发现新的刻痕;或许会在老井的倒影里,看见父亲当年的身影;或许会在测灵盘的残光中,真正展现自己的五灵根杂灵脉——但此刻,他更愿意将手札里的"凡草化灵之术"再读一遍,因为他知道,在这苍澜宗的层层迷雾里,能救他的,从来不是高阶灵根,而是像艾草般,在石缝中也要扎根的倔强。
晨钟响起时,林渊摸了摸藏在涌泉穴的灵气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丝暖意,像极了父亲熬药时的灶火。他起身整理衣襟,破棉袄下的中衣,己悄悄绣上了个小葫芦——这是他与青岚堂,与父亲,与整个苍澜宗药纹传承的无声约定。
走出杂役院的瞬间,他看见张栓正站在灵田入口,冲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后山石洞藏着三株极品血纹草。林渊点头轻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见个面生的杂役,袖口绣着半片云纹,怀里抱着捆艾草,正是青岚堂地窖里的品种。
"给你的。"杂役低声说完,将艾草塞进他怀里便匆匆离开。林渊摸着艾草茎秆,发现根部缠着片银杏叶,叶脉上用朱砂写着:"内门丹会,下月十五,小心紫纹丹炉。"他忽然想起《丹纹辨伪录》里的记载,紫纹丹炉能吞噬炼药师的灵脉,而父亲当年的冤案,或许就与这丹炉有关。
晨雾渐散,灵田的药草在阳光下舒展叶片,每一滴露珠都映着苍澜宗的飞檐。林渊深吸口气,将艾草揣进怀里,走向属于他的乱石滩。铁锄落下的瞬间,泥土中露出半截玉简,刻着与父亲碎玉相同的"青"字——这是青岚堂对他的第二次考验,也是苍澜宗药纹传承对他的第一次呼唤。
这一日,杂役们发现,那个总在乱石滩发呆的少年,今日挖草的速度快了三成,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不知,在他脚下的老井深处,父亲留下的药人核心正缓缓转动,与他体内的五灵根产生共鸣,而远处的青岚堂,沈砚正对着玉匣中的药庐令牌长叹,牌面底部,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林氏药庐,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