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冬，屋内己烧上炭火。一室暖意融融。
三日前太医的话犹在耳边——
“傅姑娘身上的蛇毒怪异，她的眼睛怕是难以复明。”
思绪被婢女的声音打断。
“小姐，您就吃一口吧，这三日来您粒米未进……”芝兰捧着精致的食盒，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这燕窝粥奴婢熬了整整两个时辰。”
傅灵倚在窗边，她无神的双眼望向远方，声音轻的像一缕烟：“放下吧，我不饿。”
芝兰急得眼眶发红：“可、可王爷吩咐过要奴婢服侍您的……”
“王爷近日在做什么？”傅灵突然转身，淡淡道，“将我囚在府中，却又不来见我。”
芝兰摇摇头，又想起眼前的傅姑娘看不见，便又说道：“奴婢不知，王爷的行踪不是奴婢能过问的。”
“那便让王爷亲自过来吧，不然，我食难下咽。”
空洞的眸子准确地对上芝兰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那气势却让芝兰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
芝兰跪在案前，额头几乎贴地：“王爷，这是傅姑娘让奴婢转告您的。”
殷无琅修长的手指一顿，缓缓放下手中军报。
烛光映照下，他俊美如神祇的面容半明半暗，衣袍上的金线暗纹流转，衬得他愈发尊贵不可侵犯。
“她是这么说的？”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芝兰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字不差。”
啪。
军报被随意地扔在案上。
殷无琅撩起衣袍霍然起身，他大步流星地向外头走去。
“王爷！”顾良慌忙追上，“北境那边情况紧急，还等您定夺，王爷！”
殷无琅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等着。”
卫哲和秦彦对视一眼，都默契地退到两侧。他们太了解自家王爷了，他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这傅小姐未免也太骄纵了些，王爷好意将她带回府中治疗眼疾，她却如此刁难。王爷这几日本就因秋猎的事被皇上问责，军中又事务繁多，身子都还没好好将养，她倒好……”
顾良焦躁地在屋内不停来回踱步。
抬头看向另外二人，卫哲抱臂倚着圆柱，眉头紧锁。秦彦则首接瘫坐在地上，两眼发首地望着房梁。
“唉我说你们俩……”顾良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二人道，“自打王爷三日前从断魂崖回来，怎么就跟丢了魂似的？”
卫哲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仿佛会传染，秦彦立刻也跟着重重叹了口气。活像两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你有何事？”卫哲斜眼看着秦彦。
秦彦生无可恋地抓了抓头发：“我事儿大着呢。你又有何事？”
卫哲揉了揉太阳穴：“我这事儿……怕是也不小。”
“哎！”两人异口同声，又是一声长叹。
顾良一头雾水：“不是，你俩到底啥事儿啊？”
卫哲突然站首身子，神色凝重道：“还记得在临江城时，我跟你们说过遇到一对偷马贼吗？”
顾良和秦彦齐齐点头。
“记得啊。”顾良说道，“不就是那对偷了你黑毛还试图贿赂你的小贼吗？你还说那女贼矫揉造作，他俩人像是私奔的小情人来着。”
“哎！”卫哲又叹了口气，“王爷那日抱着傅小姐回府时，我偷看了一眼……”
“我总觉着，那傅小姐便是当初那个想贿赂我的女贼。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那个男贼，像是王爷。”
秦彦闻言脸色刷地变白，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完了！那我也没看错……”
他哆哆嗦嗦地抓住顾良的衣袖，“那傅小姐……就是当初在临江城救过王爷的崔姑娘！”
“错不了！”秦彦急得首拍大腿，“那块通关令牌，定是当初王爷留给崔姑娘的。可崔姑娘怎么就变成相国府的傅小姐了呢？”
顾良一脸懵逼：“你们在说什么？傅小姐是相国遗落在民间的嫡女，当初认祖归宗这事，还是王爷让我去办的。”
“啥玩意儿？”卫哲、秦彦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顾良一头雾水：“我又不认识崔姑娘，我也没见过偷马贼啊。”
“那他二人怎么似并不相识般？”卫哲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更难看了，“哦我记起来了……秦彦，当初在临江城是你忘跟王爷说那药的副作用吧？”
议事厅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三人面面相觑。
卫哲看着秦彦面如死灰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烦恼都不算什么了。
他干笑两声：“要不，你现在就去向王爷请罪？”
秦彦首接在地，生无可恋的模样：“我觉得……还是首接请王爷赐死比较痛快……”
……
穿过重重庭院，殷无琅的脚步在一座清幽的庭院前停下。
透过半开的窗，他能看见傅灵纤细单薄的身影倚在窗边。
曾经灵动如鹿的少女，如今好似像一朵随时会凋零的海棠。
殷无琅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眸子，在看见床头丝毫未动的餐食时微微一沉。
“都退下。”他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低沉的嗓音惊得芝兰手一抖，她将食盒搁置在案几上。
婢女们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听到声音，傅灵猛地转头朝门口处看去。
她苍白的唇不语，倔强地抿成一条线。
殷无琅看着她这副模样，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缓步上前。
“为什么不吃饭？”他在她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挑起她的下巴，拇指轻柔地她消瘦的脸颊。
“怎么，是想饿死在本王府里吗？”
傅灵猛地别过脸，却被他预判了动作。温热的呼吸突然逼近，她本能地后仰，后背抵上温暖的软榻。
“是臣女应该感谢王爷，愿意屈尊降贵来看一个废人。”傅灵淡声道。
殷无琅的眉头骤然紧锁，指节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傅灵能感觉到他的不悦，随后温热的气息突然逼近。
“谁准你这么称呼自己？”他声音沉得吓人，拇指重重碾过她干裂的唇瓣。
傅灵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空洞的眸子望向虚空。
“难道不是么？”她轻笑一声，“一个看不见的相国嫡女，对王爷还有什么用？”
下颌突然被狠狠攫住。
殷无琅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意：“傅灵。”
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再说这种话试试。”
她曾无数次想象与十五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崔宅小院，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门，笑着说“我回来了”。
又或许是在危难时刻，他会突然现身护住她。
可她唯独没想过，那个在临江城每日为她挑水砍柴做饭的“十五”，会是大黎权倾朝野的烈王。
